孽债
八台 陈德燕
一
肖琴离校出走了。
在我们乡下这可是一条特大新闻。整个学校就像开了锅的沸水，班主任满街查问，校长挨家挨店去查，肖琴的母亲坐在校长办公室里哭成一团，校门外、围墙边到处都是探出的脑袋——有询问消息的、也有看热闹的、还有投机取笑的……
夜很深了，还没有消息。整个学校灯火通明，雪白的路灯光把每个角落都照得通亮，没有一丝阴暗。小琴的母亲提着女儿的书包坐在沙发上哭得死去活来。
小琴的父母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人。男的叫光宗，女的叫耀祖。
光宗小时候也读过两年小学，后来就因为家穷辍学。肖家虽然经济拮据但一日三餐不缺，当时还可以称得上温饱之家。逢年过节家中大人、小孩都可以穿上一件像样的衣服，一年家里还要杀条年猪，平时油水不缺，客来人往锅里炒菜还有几片肥肉。这在当时全村都羡慕极了，没人敢和他攀比。
耀祖十五岁的时候，耀祖的父母就把她许配给光宗。当时水灵灵的耀祖，长得细皮嫩肉，九里十八乡没人不知道她的美貌。虽不及瑶池仙女，但绝不丑过西施。当时多少公子哥儿谁不想蛤蟆吃天鹅蛋。这门亲事一搓合，肖家父母当着众亲的面拿出50 元人民币、一套花衣服、一双胶底板布鞋，外加10 斤腊肉作为聘礼。两家皆大欢喜，各取所需。这事就算告一段落。
到光宗二十岁那年，肖家风风光光的把耀祖接回了婆家。
小两口婚后生活刚开始还幸福美满。没过两年又添了一个小宝宝——肖琴。她的出生给肖家更增加了一种乐趣，爷爷奶奶把她视作凤凰降生，整天乐呵呵的，逢人见笑。母以子为贵，耀祖在家地位也更高了。
人有旦夕祸福。就在肖琴三岁那年，家中两位老人相继去世。肖家从此也就开始走下坡路——而且是一蹶不振了。
二
肖家家境败落后，耀祖整天在家唉声叹气、怨天尤人，整个人儿都变得病怏怏的，真是“人比黄花瘦。”光宗看着两口子在家不仅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况且还挪下一笔外债。一日晚上两口儿坐下来商量决定：丈夫出门打工，妻子在家照看小孩。
话说光宗一人在外打工虽说挣不了几个大钱，可一个月下来除了糊口也还有剩余。他每个月按时把剩下的几个钱寄回家，耀祖在家日子倒也过得舒适。原先愁眉苦脸的脸上又开满了灿烂的笑花。
半年过去了，光宗从城里打工回来。女儿年幼无知，整天在外嘻嘻哈哈，跟几个小朋友一起捉迷藏、玩游戏，好不快乐。一天中午，太阳晒得火辣辣的。我们乡下这段时间是农闲季节，没什么农活可干，加之中午太热，十有八九中午他们都养成了睡午眠的习惯，院里只有几个野小孩在打闹。肖琴轻轻的推开自家的房门，想躲在屋门后边。她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妈妈赤身裸体地睡在床上，爸爸也躺在妈妈身边。妈妈一见女儿进来，吓得慌忙用被子遮住身子。幸好女儿还年小，不懂事，也就稍微镇定了一些。小肖琴站在床前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还是妈妈从枕边橱柜里掏出一颗糖塞给她才肯离去。
光宗在家里天天与妻子鱼水之欢，这样又过了半个月他又出门打工去了。殊不知耀祖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又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古话说：“哪家少妇不怀春。”没过多久她又与别人好上了，有几次差点都被女儿发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耀祖在家偷汉子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都在谈论着这事。后来传到光宗的耳朵，他当时差点气得昏死过去，提着斧头就去找耀祖。耀祖知道事情穿帮，只得跪下磕头发誓今后再也不敢了。
从此，夫妻感情也就慢慢的淡化下去——差点离了婚。要不是为了女儿，肯定是各奔东西了。
三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一个令我难忘的一天。
天一亮，我还是老样子起床、吃早饭、疯玩。我们几个小孩一起来到后山的树林里扮演拜堂成亲。
刚一开始 ，我们几个野小孩就开始准备。小红到家里把红丝被面偷出来，小霞又到李叔家去把刚贴上去的红纸对联偷偷的撕下一副，急慌慌的跑回树林。为了这张红纸他还差点被大灰狗咬伤 ，幸亏他跑得快，要不然可就惨了。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选派新娘了。大家一致同意猜包——剪刀、石头、布，剪中男的就是新郎，女的就是新娘。活动一开始，我和肖琴就中了头奖——事后我才知道，活动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商量好了，早就做了手脚。当然我们就在劫难逃了。
我和肖琴面对面地坐在石头上乖乖的任由他们打扮。只见小霞把红纸用水打湿，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湿红纸在小琴的脸上轻轻的搓擦，一会儿她的两个脸蛋也变得绯红，最后又用红被面盖住她的脑袋，整个梳妆打扮就结束了。一会儿就是拜堂成亲 ，她被伴娘搀扶着，装成羞羞答答的样子，低着头脸上笑嘻嘻的，走到一块平地上跟我站在一块，七弓八弯腰就算拜堂成亲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是多么单纯啊，多么快乐啊！
四
一年一度的六一节快到了。
在“六一”前一个月，全校都在精心的准备。肖琴是五•一班的文娱委员，她整天忙进忙出，通过一周的精心设计终于“以翩翩蝴蝶飞，亲近大自然”为主题的舞蹈在上周亮相了。
“‘六一’青春的旋律比赛开始”，主持人身着节日的盛装走上舞台宣布演出开始。
前几场比拼都非常激烈，比分紧紧的僵持着，队与队之间就是那么点悬殊——零点几分的差距。
轮到五•一班上场了。
只见肖琴穿着一套雪白的校服，全体队员“唰”的一声笔直地在舞台上出现。随着一阵优美的旋律全体舞伴跳起了校园蝴蝶舞。那纯熟的舞姿在优美的旋律的伴奏下，激荡着春天的旋律。阵阵掌声几乎掩盖了乐曲的伴奏声。整场表演结束了，五一班以绝对优势夺得冠军。肖琴同学也被评为“优秀少先队员”。
下午，她连蹦带跳的跑回家去想把这一消息告诉给在家的妈妈。猛地一推开房门，又见妈妈和叔叔在一起。她羞得满脸通红，哭着跑了出去……
也已经很深了，她一个人躲在后山的树林里不肯回家。不管妈妈在山下怎么呼唤也不答应。尽管夜晚的山风吹得树枝沙沙的响，说实在的，她当时害怕极了。但她不愿回家，也不敢回家——她不愿见妈妈，不敢想爸爸。后来爸爸也知道妈妈的秘密，妈妈也怪她不该把这事告诉爸爸——其实这不是她告诉爸爸的。妈妈就对他不冷不热的。
五
肖琴的学习一落千丈。最近连作业也懒得做了。
昨天上午全班进行数学单元测试。由于近段时间肖琴上课怎么精神也不集中，课堂上不管老师怎么讲但在她耳边飘荡的总是那次推开屋门听到的那一阵阵的淫笑声——妈妈和叔叔在一起的大笑声。在这笑声里夹杂的难以言状的淫笑声。眼前老是妈妈和叔叔在一起的画面，他们赤条条的躺在一起，那才羞人呢！夜里的树林里，松涛阵阵，呜呜直叫令人毛骨悚然。但这些害怕又算得了什么呢？最难承受的是乡里乡亲的议论和白眼。
“肖光宗的婆娘偷汉子啦！”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地方没人不知。肖琴只要一见到熟人就躲起来，躲得远远地。家里出了这种事学校谁人不晓得？难怪前不久她约几个好友一起玩，他们不是借故说有事就是干脆理都不理她，近来连老师看他的眼神都象针一样深深地刺着她。
肖琴面对着试卷，眼前一片空白。坐在那里连笔也没有提，迷迷糊糊的。考试结束的信号响了，他机械地交了白卷——连名字也没有写的白卷，茫然的走出教室。
下午，考试成绩出来了——是写在一张大红纸上的。
整个下午她连教室都不敢出，坐在位子上差点尿裤子。下午放学我路过成绩榜，偷偷的一瞥，只见“肖琴——0分”映入眼帘。这且不说，不知是谁恶作剧——也许是老师有意的，在0下面画上几根胡须，又在0里面添上眼睛、鼻子。
她哭着跑出了校门，一个人躲在外面伤心的哭着，连家也不敢回。
六
肖琴又一次在外过夜没有回家。
昨天她又没有完成家庭作业，王老师狠狠的处罚了他一顿——用竹鞭狠狠地打了一顿，身上都被打起了一条条的红痕迹。王老师又把她妈妈通知到学校狠狠地凶了一顿。小琴站在旁边吓得直发抖。妈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说：“你,晚上回家再说！”。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一片漆黑。肖琴蜷缩在一棵大树底下动也不敢动一下，这时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直哆嗦。况且这时节是冬天，呼呼寒风直吹的枯枝纷纷掉了下来打在她脸上、头上，击在脸上、手上，时不时有些断枝打在伤口上她也没有感到疼痛，只是一阵比一阵紧张，心里一阵更比一真害怕。他慢慢地从山上挪到山下，又从山底下走到公路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下山的，又是怎么走到公路上的？只见他脸色苍白的靠在电杆上，两眼茫然的看着四周。
夜深了，只有街道上的霓虹灯还亮着，时不时从茶馆里、网吧里走出一两个人。肖琴怀着恐惧心理来到一家网吧门口，向里面偷偷的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有几个人——有男人、有女人，他们的年龄大只跟她差不多，个个嘴里叼着一颗烟——一颗燃着的香烟，那火光一闪一闪的，屋顶挂着一颗灯泡——一颗光线灰暗的灯泡。她想他们大概都跟我一样不敢回家了，他们不可能是坏人吧？她麻着胆量走了进去——夜这么深了又能到哪里去？外面又冷又饿说不定这里更安全。——她还是早上吃的早饭，至今粒米未进，他横下一条心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漫无目的的坐在一台电脑旁，两眼无神的看着荧屏上的画面——只见荧光屏人来人往，有时似乎好像又是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总之，她自己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屋里弥漫着的烟雾呛得他喘不过气来，满里还夹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味。
“靓妹，来一支吧！”不知是谁把以一颗点着的香烟递了过来。她毫不犹豫的接过香烟猛吸了一口，一阵剧烈的咳嗽把他呛得两眼直掉泪。俗话说“饱吃冰糖饿吃烟”，她一支烟吸完肚子还真不饿了。
这一支烟刚吸完，又有人给她献上第二支、第三支……她一连吸了五支烟后所有的疲劳、饥饿都消失了。她定了定神才看清楚电脑荧光屏的画面。只见荧光屏上一对对男女吃蛇裸体……肖琴害羞似的半闭着眼睛偷偷的看了一眼，但又不知怎的她始终不能控制着自己，一个劲的老是偷偷的看着荧光屏，那一阵阵叫声真让人莫名的激动。
夜半时分，几个网哥妹又给她泡上一桶方便面——其实是每人一桶，只不过女人免费罢了——这大概就是女士优先吧！几个网友围在一起狼吞虎咽，还有一个男生把面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放在她腰上。当时就像一阵电流传遍了她全身，舒服极了。
第二天上学，一整天他坐在位置上都是恍恍惚惚的，没有听清楚老师讲的一句话。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才磨磨蹭蹭的回家。刚一推开屋门，又见妈妈和李叔叔在一起——爸爸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很难回家一次，家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妈妈一见她回家，只笑着说“去吃饭。”看来，妈妈已经忘记了她昨天给她惹得麻烦，给她带来的耻辱，也忘记了她昨晚没有回家。
七
肖琴今天上午又被外语老师赶出了教室
昨天下午外语课上，她坐在位置上玩手机上网被老师发现了。当时王老师走到她身边他也没发现，幸亏王珊提醒她，要不然手机当时就被老师没收——手机被没收还是小事，上网的内容被发现那才不得了。
最近两个月来，她一直上网不停。下课时王老师就在班上大声的吼道：“肖琴，你到办公室来！”当然她也不是待宰的羔羊，肯定是不愿到他办公室里去受训的。今天一早王老师有怒气冲冲的走到教室，生拉活扯的把她推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
早读课下课，她在那里，
第一节下课，她仍然站在那里，
第二节下课，她站在那里头上顶了一本书，
第三节下课，她头顶一本书笔直地站在那里流着伤心的泪，
第四节上课，她偷偷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第四节下课，一位男生偷偷打开校门，她跟在男生后面走出了校门，
下午第一节课，在走廊上的肖琴无影无踪，
下午第二节课，老师问同学肖琴到哪里去了，
下午第三节下课，全校都知道她与人离校出走
下午第四节起，全校师生都在寻找她的下落，
下午第四节下课，肖琴的母亲坐在校长办公室里哭成一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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