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与幻灭
我在四月二日下午班后送走了信，便一直处于不安的期待之中，我在思想上既预感着不幸讯信的到来，更盼望着喜讯的来临。
次日上午，我正在车间办公室与人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委婉熟悉的唤声，我不由心中一惊，一种特别的感觉让我立即意识到是谁来了。当想到多年的梦想，苦苦期待的命运就要在即将到来的时刻决定的时候，我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的跳动，抬头一看，她已来到门前，我便不由自主地走上去，跟随她来到隔壁的化验室。
一进门就看到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后，我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一颗心在急速下沉，心胸像受到一拳猛击，满脸胀得通红，连呼吸在那一瞬间也几乎停止了，这无异于宣判了我的死刑。
刹那间，仿佛天空乌云密布，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天崩地裂，我犹如踉踉跄跄地昏跌在泥潭里一样，任凭暴雨的冲刷，心灵在无力地挣扎、在痛苦地呻吟……。
当时我外表仍然极力抑制住内心绝望的痛苦，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默默地、愣愣地、机械地收回了信，一时精神几乎陷入麻木状态，至于后来她究竟是怎么走的我已经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她走后，我只觉得心里很慌乱，好像有点站立不住似的，我勉强控制住自己，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还抱着一丝侥幸打开纸包一看，里面除了我的信外，其余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一时羞愧、失望、激愤，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感觉一起都涌上心头。
这 时心脏加快了跳动，热血在全身沸腾，头脑里像有一台马达在隆隆轰鸣，脸上火烧火辣的，心里比鞭笞火灼还要难受。我自认为一向自尊、高傲的心受到无情的一击，中午厂里的饭也没吃就请假回家，闷头在床上度过了一个极其难熬的下午和夜晚，次日仿佛害了一场大病，浑身酥软无力，脑海里始终是一片空空茫茫。
她以退信的果断、利索来表示坚决的拒绝。美好姻缘本不应带有丝毫的勉强，可是我感到特别生气的是她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我的满腔热情换来的却是如此的冷若冰霜，甚至是蔑视。我万分懊恨自己肤浅的目光对她了解得太少了，我懊恨自己五年多的岁月竟真的看错了人，我感伤几年的情怀、一片痴心尽付流水，百般思念竟成灰。
至于对方的态度我虽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对于如此的冷漠，却是意料之外的。一时纵能引得西江水，也难洗今朝面上羞。连续好长时间我一直羞恨交加，在不断地分析被拒绝的原因。
我认为如果她已有了朋友，那本无话可说，那也该诉说分明：如果她是应工作和年龄的差异，那就说明她还没有能够克服世俗的偏见，彼此之间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就决定了我们绝不可能走上共同的道路。她倘若果真如此，那就说明她根本就不是我原来心目中所期望的那种人。
当然，这样的结果也许是由于我对她的思想境界估计得太高了，要求她做出的‘牺牲’太多了。她虽精明练达，但是思想境界还没有能冲破尘俗的桎梏，我的信迟迟才发的主要顾忌也就在这方面，想不到情海的航渡果真被它阻碍了。
我非常理解具有上述思想的人的价值观，是一种能满足虚荣心的，外表条件在周围环境中能引以为自豪的，物质利益很丰厚的，官位较高的。这些想法在女孩选择对象时普遍存在，都是完全能理解的，也是很现实的，可是这一切我还没有能力来满足她，我也没有想到她也完全属于这种人。
我忽而又感谢她以如此冷酷的态度，唤醒了我五年多的迷梦，一下子解除了我背负了五年多的精神负担，也帮助我进一步了解了她，一片心思总算了结了。我决心强迫自己把过去的一切全部遗忘掉，从今以后轻装上阵，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和学习上。
话虽如此，道理也是如此，可是一个人要想把多年来朝思慕想的情感一时全部忘却掉，那是一个非常困难，非常不容易，非常痛苦的事情。
自从那件事后，我便紧锁起自己的心扉，任凭外面的世界多么的春色迷人，一颗留下创伤的心灵已如一堆死灰，一潭死水，失去了热烈的火焰，失去了奔腾的流波，整日沉浸在往日兴味无穷，如今只能借以麻醉神经，消磨时光的书卷之中。
几个月在坚韧中过去了，然而有时还是那个幽灵蓦然闯进我思想的禁区，作短暂的停留。我总是怀着复杂的心情一会儿想留住她，一会儿又想驱赶她。往往我都是让她逗留片刻后，再带着无奈和苦涩的滋味，极力把这幽灵从脑海里驱赶掉，努力约束自己不再去想她。
有时我在思想上也曾产生过要去向她问个究竟的想法，但最后我都以一丝苦笑而打消这样的念头，如再这样做就真显得很无聊了。
在后来的生活中，实践证明要想把她完全忘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依然在自觉或不自觉地深深地想着她，想要忘却她的一切努力，几乎都成徒劳。我也不知这是属于我克制能力不强的缘故？还是因为往日思念太深的缘故？
我经常从紧锁的箱底拿出那封凝聚着曾经的全部情感的信，一遍又一遍地默看，尽情地再次体味着其中的种种细微的情感，时时伴随着深深的叹息和辛酸的回忆。每到此时，那在难忘的风雨之夜写信时的一幕幕情景又重新浮现在眼前。可是我的自尊心已不允许我再作出任何主动的表示，时光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慢慢地挨过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