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乡,看望母亲。走进摇摇欲坠的大门楼,推开多年风雨侵蚀的木门,听闻不到往日的鸡鸣犬吠。低矮的土房,依然保持着我爷爷时代的风格。
母亲坐在老炕上,摆弄着纸牌,身边少了那精灵似的黑猫。那只黑猫是我从小喂大的,机敏灵动,活泼异常。那黑亮油光的毛管儿,绝无半点杂色,让人抚摸起来爱不释手。把它养到半大时,我拿到了老家,送给了一向喜爱猫狗的父母。当我问起黑猫时,母亲忧伤地说:自从你父亲离世后,那黑猫就再也没有回来。
念叨着父亲喜爱的黑猫,我不由得又想念起父亲来,不争气的眼泪就将盈满眼眶。我掏出香烟,装作去吸烟的样子,快步走出房间。推开堂屋的后门,站在昔日的后园里,望着曾经生机盎然的故园,忍不住潸然泪下。我努力睁大双眼,看到故园由清晰到模糊的整个过程。晶莹的泪光中,我仿佛又看到父亲挥锄劳作的身影。那古铜色的后背,还有背上亮晶晶的汗珠,慢慢汇成涓涓的细流,一滴一滴落在菜下的土地。我想这园里的青菜是喜欢父亲的盐分吧,不然怎么会长得那么欣欣然而茁壮呢?
如今的故园,已不见了往日的欣欣向荣,不见了青菜瓜豆满畦的景象。只有两畦孤单的生菜,点缀着空阔的后园。母亲是不善于种菜的,也没了往日的心力再去打理将近一亩的菜园。现在就这么几近荒芜着,萧条着。父亲在时,是绝不会浪费这片大好土地的,就连畦梗上也会被点种上一株株的辣椒或毛豆。那时的后园,可算是百菜园的:黄瓜、茄子、西红柿、豆角、芹菜、生菜、香菜、韭菜、大蒜、小葱…但凡我们想吃的,父亲都会种上一两畦,而且会侍弄得很好。肯定是吃也吃不完的,除了拿出去卖的,就是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送去。那时的菜地灌溉也是很费力气的。父亲常是独自压提着农村通用的压水井,给菜地放水,一压就是几个小时。那清凉的井水会顺着笔直的小水渠,潺潺地流入一个个菜畦。我现今想起来,也不得不佩服敬重父亲那吃苦耐劳的作风。换作是我一直压着压水井,给菜地连续几小时地灌溉,那是全然吃不消的。而今的后园,随着父亲的离去,也荒了起来。杂草丛生,凄凄摇曳,添尽了悲凉离伤的色彩。
回头望,那堂前檐下的燕窝还在,可那燕儿已不知是第几代了。它对我很陌生,远远地飞落在墙头上,点动着灵巧的小脑袋,望着我,这个没有农村乡土气味的来客。燕儿啊,我不是客。这里是养育我多年的老家,是承载了我十八年喜怒哀乐的故里,是我和父亲欣喜浇灌、收菜的后园。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燕子,如果是的话,那天在父亲临终前,我便可以瞬间来到他的面前,见他最后一面,看他最后一个眼神,听他说最后一句话。
清楚地铭记着父亲的离开,是在零八年的一月一日。他老人家看到了新年第一天的日出,却没能看到日落,他的陨落比夕阳还要快,是那么的去势匆匆。那天巧的是,我刚好从市里赶回县城办事。思想着事毕就回老家,和父母一起吃个新年的午饭。母亲的那个急促惊慌通知我父亲病危的电话,给了我一个晴天的霹雳。我火急地驱车回家,往常近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只用了七分钟就赶到了家里。纵然如此飞快地赶回,也没有赶上父亲决然而去的脚步。我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我实不甘心,撕心裂肺地痛哭着,用力摇着父亲逐渐降温的身体,大声叫喊着:“爸!爸!爸!…”父亲始终没有睁开他困倦的双眼,就真的那样离开了,也许他是真的累了。父亲走了,也许带着安然的去意,也许带着人世的留恋。却留给我无尽的遗憾和懊丧。我没见他最后一面,没能给他一句安慰送行的话,当他闭上双眼时,儿不在身边。望着老父一生劳累的遗体,我呆呆傻傻的似行尸走肉陪了他三天。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和悲痛,常让我从梦中惊醒,泪水涟涟…
父亲走了三年了。我的思绪随着父亲的音容笑貌、生活片段,游荡在故园。明媚的阳光依旧洒满在故园的土地上,却已是物是人非。乡里各家炊烟,依旧随风飘摇着。生命继续品味着人间的烟火,世世代代,无尽地轮回。母亲亲切的呼唤,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老家的饭熟了。
坐在饭桌前,父亲习惯坐的位置空荡着。他再也回不到这里了,已经化作一张慈祥的照片挂在墙上,父亲的遗像微笑着看着我。我斟满酒杯,来到父亲面前,轻轻地将酒洒在地上。心中不禁涌出即兴深情的诗句,为父亲祭献吟咏:雨魄云魂应无恙,怀念化作远山长。今朝举杯敬先严,孝心绵绵祝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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