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七月早就过了大半,天气却仍旧热到让人头皮发麻。昼伏夜出成了这个小区里人们的常态。卤菜店还是一如既往的开门迎客。冰箱里拿出来的带着冷气的卤味和卤味本身的辛辣完美的结合,再配上一瓶沁透心脾的啤酒,那种火辣的让汗粒迸出的滋味和凉爽到血管收缩的舒坦,不觉让人有种欲生欲死的畅快。
所以,卤菜店晚上的生意格外的好。除了来吃夜宵的几个年轻人,还总是会有一些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和油腔滑调的老男人聚在一起,谈论小区里的奇闻异事。这情景,也算是店里的一大特色。
趁着闲下来的时候,艳红搬了张凳子跟那群老爷老奶坐到一起,聊了起来。见平常该来的人差不多到齐了,艳红朝着身边的一个妇女低低的说了起来。
“听说了吗?李医生的崽没有了。”
“什么意思啊?不是还没有生啦?”
“就是在肚子里死掉的。”
“啊?啧啧,在肚子里死掉了啊?”
“没错咧,自己还是个医生,居然小孩子死掉都不知道。”
……
这番对话表现了闲话家常时的高超技巧,艳红和那个妇女的音量和神态都控制得恰到好处,有着吐露某种秘密时的谨慎与小心却又能保证身边的人能听的明白。于是,整个晚上的谈话便围绕着艳红和那个不幸的家庭。
艳红之所以知道这件别人都不了解的事情,是因为艳红租的房子就是医生的,她住在医生一家的楼下,显然对于这些消息也就有了别人不具备的便利。
大家纷纷回忆起不久之前,医生与妻子其乐融融的在“区心花园”散步时的场景,惊愕之余的人们纷纷带着无法置信的表情,一边惋惜,一边揣测事情的缘由。
接下来的便是叹息。于叹息之中,又有另外一番别样的滋味。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吓了一跳。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医生家的小孩带着婴儿常见的明媚笑脸朝我走来,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到这个世界来看看?他只是笑着,或许因为我是一只猫,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想,他或许是知道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于是制造点新鲜事来充实大家的生活。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给医生一家带了了多少变动。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
没过多久,医生家孩子没了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小区。人们带着关切与好奇,纷纷来到他家,想在关心的掩护下,探听些医生家诞下死婴的更多的内幕。
有的人带着心满意足的畅慰离开,在之后的谈论中,发挥自己超常的想象力,添油加醋描绘一番新故事;有的人却失落于所知甚少,自己也没有想象的天才,不能维护自己在闲谈碎语中的核心地位。但无论如何,那个怯懦的医生和疲惫的妇人让众人心中隐隐觉得一丝快慰。
这种快慰无关于一个人的道德和操守,这只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猎奇的渴望与本能。
医生和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们夫妇俨然由不起眼的平民变成了街谈巷议的目标人物。
与医生的落寞伤痛相比,妻子的心中更多了几分怨怼。
在相识之初,便似乎料定今天的状态。
医生从来都不是一个自觉担当的男人,他生性懒惰,只是天生的机敏能让他在生活中不至于颓败。但他又不是天才,没有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势,一旦碰到大事他就会局促起来。
他的机敏使他变得自负,他幻想着凭自己的才干能做出一番成就,然而,事实却是,他只能在60平米的小医疗室里安分度日。青春的不可一世与现实的残酷互相碰撞,矛盾便产生了。
他内心无望地纠结着,变得绝望而疯狂。他知道,孩子的离世只是一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