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多年后的现在,我才得知,一个堂兄不是死于急病,而是自杀。那一年,堂兄约摸20岁,或者20多一点。
记得很多年前,我在上小学或是初中,妈妈轻描淡写的告诉我,我远在广州当兵的堂兄死了,好像是得了急病。那时的我,没有对死亡进行过任何深刻的思考,只懵懂的以为死亡也乃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像看惯电视剧里的人死去活来,觉得死亡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于是堂兄的死,对那时的我来说,不过是我生命中小小的插曲,也许不值一提。
就算现在来回忆,记忆都完全模糊不清,想不起他的模样,脑海里没有存留一句他和我说过的话,除了事实上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堂兄,自我了结了年轻的生命。
是在前不久,和另一个堂哥聊天时无意说起的。我们聊我们这大家子堂兄妹间的情谊,比我仅仅大6岁的他,现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我叫他海哥。海哥说搞不懂二哥怎么会自杀?
“什么?”我心里一颤。
“嗯,他是自杀的啊,上吊。”
“怎么会?!”我终究不会在瞬间相信,多年前那个已经去世的堂兄,是这样,去的。
海哥继续向我讲述,有些许伤感:“接到他部队通知,我和超哥都过去了,还看到写的信。”
“写给谁的呢?”
“他当时的女朋友吧,好多好多。听说当时他正和女朋友闹矛盾。有一封信是这么写的,“我到底是该安静的留下,还是离开?’就这么一句话。”
“啊?”莫不是堂兄当时是为情所困,我在心里想。
“他说他想回来,然后就跟他爸爸说帮忙写封信到部队,就说病了,然后回家里来。然后,你知道吧,你大叔又是个老共产党员,哪里能做这种事,就坚决不写信过去。结果,谁也没想到。”
“嗯”。我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嗯了一声,但那些画面全都清晰地浮在了心里。
我无法想象,是怎样的忧伤和绝望,可以让一个正处于热血激情年纪的青年,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一次和海哥的谈话,或许只有短短几分钟,便因为他有其他事情而割断了,此后也鲜少再有继续谈及到此的机会。其实我还有很多细节想去了解,想去了解一个生命,从出生到结束的一幅完整的图景。但是想起来,也随缘吧,我又想去了解什么呢?
不是没有困惑过死亡,我是把死亡和生命连在一起困惑的。我想既然每个人都逃不脱死亡,那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以为就像教科书一般,总有个标准答案。但是事实上,意义在你找寻的过程中才会自然彰显,而并非原地等待,并非一个清晰的目的地。而生命的意义对不同的人,也是不同的色彩和风景。如果生命是一幅画,你自己是你的画笔,那意义就是照亮这幅画的“光”,她不可捉摸不可描述,只能自己意会。
我还是无法想象堂兄选择结束的一刹那时的所思所想,或者,根本就不能说成是刹那的事情,也许他是经过反复思考理性选择呢?是好还是不好,是正确与否,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有他自己才能评判。
世人多鼓励人们向生,鼓励人们热爱生活,就算是一种盲目的活着,可以不问为什么就算一辈子都稀里糊涂也好,只要活着就好。仿佛人们习惯了用时间作为考量生命质量的标准。
只要活着就好。
仿佛世人都不鼓励人们思考过多,总挂在嘴边的话,好像就是“不要想太多,简单一点,快乐一点”,好似思想简单就等于思想单纯,人们总是混淆简单和单纯的界限。
也不是不对,想的少一点,对问题不那么执着,总会避免掉一些濒临绝望的边缘,也就绕开了死亡。
可是,绕开的人生,不是真的人生。
但是,绕不开的人生,却是悲凉的人生。
在绕开和不绕开之间,我们怎么去做?
人生在世,我们总会经历惊涛骇浪,骤雨霜雪,无一人可以幸免,这就是生命的重量。我想上天之所以让每个人必经这些,不是为了将我们逼近死亡,而是让我们学习死亡。绕开,固然也是在非常时期的一种解决方式,但并不能所有问题都采取此种态度。对我来讲,迎面而上,但却保留一种求生的底线。我们直面问题,我们迎难而上,但请记得双腿陷入泥潭的自己,也要永远向上,呼吸来自大地吐出的新鲜气息,以及保持求生的努力。
学习死亡,这是柏拉图所说。
我已经不知道他说这话的原意,然而或许我有了自己的理解。
世间再没有比生命本身更深奥的书,所有的内涵已经包含其中,但只有有心的读者才会读懂并让其内涵更加丰富。
学习死亡,应该是其中最重要的课程,贯穿全书。
学习死亡,就是即使在生命的重量远远超过你的负荷时,你仍然保持生的勇气,保持探知自己生命未来发展的好奇心。
生命其实不重,是因为我们看得太重。要喝过多少浓汁彩墨,我们才知道原来生命只是一汪清泉,而泉眼,在我们内心。
生命其实不重,是因为我们总学不会旁观。要看过多少人生悲喜剧,历数人世沧桑巨变,我们才明白生命的核心不能被浸染,那是我的灵魂,如泉水,清澈剔透。
生命其实不重,让我们轻装上路。
思索死亡,但不过度;体验生命,但不沉沦。
然后生命对我们显出的,不再是重量,而是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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