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倚靠在窗边，在这狭小的世界里，他看见天空被铅灰色厚重的云朵包裹得似乎透不过气来。窗外，整个天几乎要黑沉沉地垮下来。路上行人稀少，几只忙着避雨的鸟儿在东飞西撞。程昱转过头来，看着妈妈正忙忙碌碌地收拾着碗筷，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妈，今天是清明节吗？”妈妈抬起头漫不经心地说：“啊，是啊。没关系的，你不是还要去学画画吗？”
风又大些了，吹得窗户不安分响动着。沉闷的雷声似乎都被过滤掉了。
暴风雨就要来了！
程昱把手中的颜料笔轻轻放在桌上，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忽然，他又拿起笔，耳边响起了铅笔在白色的纸张上唰唰游走或厚重的颜料涂抹的声音，整个画室都忽然又弥漫着这温暖的味道。窗子玻璃上氤氲的水汽，滑下一滴透明泪水。他看见远处的广场上灯已经亮起来了，像是汇成一条银河。
他突然想起老师站在讲台上温暖地微笑：“今天我们要画的是《田野欢乐的景象》。”然后略微抬起头望向他，“程昱，要好好画哦。你的画是又要给大家展示的。”老师眼睛里有希望和信任，他却像是被慌乱无措击中，匆忙用甚至带着颤抖的声音说“哦。”然后红着脸低下头。
低眉看一眼他的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像是被一双大手莫名的纠缠着，闷闷地压抑着几乎无法喘气。再看一看广场上的银河，他突然抓起自己的画板就向教室外面冲去，根本没回头看一眼同学们和老师错愕的表情。
外面。雨水。风声。烛光摇曳。肃穆忧伤。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所有的躁动都在这一切的静止中停止了流动。
很多的孩子举着一只白色的蜡烛，跳动着动人的火焰，静静举起在胸前，闭上眼围成一个圈正默默祈祷。他们服装不一，显然是自发而成的群体，而旁边的成人们也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流动着忧伤的表情。
程昱看见广场中央的石碑中，刻着深深的大字：无名烈士碑。这时，他心里终于涌出一条汹涌的河流。
他还记得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吧，听父亲说起曾经一段鲜血淋漓的历史。其中有一群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不顾家人的阻拦冲上了前线，为了保护一座城市，这一群人直到把最后一颗子弹打出枪膛，把最后一把刀插入敌人的心脏，最后才笑着和敌人同归于尽。当时的他不是很明白，只是当父亲沉郁着脸色，站起身来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书房里，黑暗勾勒出父亲深深的轮廓，他第一次看见，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父亲脸上滑下来。
......
程昱突然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一拍，蓦然回过头去，看见了这个穿着黑色上衣的男人。然而父亲黯然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哀伤。他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你画的画啊？我看看吧。”父亲问。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父亲接过自己的画，认真地看着。画上的风景像是慢慢流进了父亲的心里，浅浅的色彩已经被雨淋得模糊。然后那浸人的忧伤和那和广场中央的石碑，还有慢慢飘落的花絮，都像是落满在他心里。就像那些忧伤的记忆，他终究会在某一天想起，想起它曾深深刻下，无法抹去。
“画得真好。”父亲赞赏说。
清冷的空气轻轻飘散，湿润了这淡淡的一句话。
天空就像在玩魔术，又裂开淡淡的缝隙，流泻出一片的白光。程昱看见无数朵白花被悠悠地吹向冰冷的天空，去了那个不遥远的地方，像是下过了一场雪，给以大地覆盖了一层苍银的魂灵。
旁边的父亲又再次拍拍自己的肩膀。
“你......要做个像爷爷一样的男人啊。”
父亲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在程昱的脸上，他手里紧紧握住那幅美丽的风景画。
程昱当然知道，他不会忘记的，他也会长大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