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母亲
天色昏沉云如墨，惨惨悼慈母；冥烛凄摇白挽飘，不尽心中苦。风雨断魂黄泉路，苍天也悲愁。
那是二十三年前，母亲去世时的情景，当年我三十岁，尚未成家。记得在送走母亲的那一天，车子刚刚上路，天上突然下起大雨，长长送葬的车队丝毫没有改变速度，我们冒着风雨继续缓缓驶过海陵城的主干道。雨水和着泪水从我的面颊不断而下，在这漫天的风雨中我可以尽情地一任泪水横流，一泻心中的悲苦。冥冥中仿佛上天有意，降下这漫天风雨来陪我哭泣；不，应是我的泪水化着这漫天风雨来寄托我对母亲不尽的哀思。
在那让人痛不欲生的日子里，我整日泪噙框、梗咽呜，未曾开口先欲哭，满腹道不尽的凄惶和愁苦。母亲在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常使我思如泉涌，生活中的点滴触景都使我悲不能禁。
母亲在那临终的时刻，是多么的不舍辟下我，她在生命极其微弱的状态下，仍在深深地牵挂着我；她知其生命将尽，但却并不畏死，曾多次流露希望早日结束被疾病折磨的日子，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当一个人明知自己的生命很快就已不复存在的时候，仍在深深地牵挂着别人，这种无私的情感在人世间只有伟大的母爱，我的母亲就是其中当之无愧的一名。
在死神无情催逼的时候，她把一双人间母亲的手、一双充满关爱的手、一双饱经风霜的手、一双清癯无力的手，极力地伸向我，我也拼命地伸出双手，想要挽留住她的生命。可是，她突然垂下了本已无力的手臂，死神终于夺去了她的生命。她无奈地丢下了我，带着未了的心愿随死神而去，留下我一人在这茫茫人世上孤苦无依、任风飘零。
我生活的大厦忽倾，我一时就象置身在迷茫的荒原，手足无措，一时不知今后将如何去生活，我更难以想象失去母亲后的生活又将会是如何的情景。失去亲人的悲痛,我持续了很久、很久。在那段日子里，我是衣衫不齐、三餐不定，浑浑噩噩、夜不能寐。白日里每当遇到熟人时，我便悲不能禁、鼻酸泪涌；每当我独自吃饭，想到往日母亲再三催逼多吃的情景时，我便悲不能禁、鼻酸泪涌；每当晚来我独自看书、孤寂不堪，想到往日母亲总是披衣而至，催促早点睡觉的情景时，我便悲不能禁、鼻酸泪涌；每当我一人在家、景物依旧，眼前经常浮现出母亲昔日的身影时，我便悲不能禁、鼻酸泪涌；有时忽然听到一种声响，猛觉得象是母亲的说话声，当确信又不是的时候，我便悲不能禁、鼻酸泪涌……。这段苦难的日子，至今仍萦回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母亲一生勤劳、俭扑，为小家耗尽心血。她一生乐观开朗、热情爽直、真诚友善、乐于助人；她一生艰辛劳苦、积劳成疾，晚年病魔缠身、倍受折磨。母亲的为人和美德给邻里留下很好的印象，至今谈起、无不称道。
生活中人虽固有一死，可是母亲离开我们却是太早了，尤其是在生活条件开始逐步好转的时候离开了我们，这更让人在回首往事时感伤万分。将近六旬人未老，她还很年轻，本该还有很多美好的生活可以享受，也可弥补往日的苦难。可是罪恶的病魔、更是那万恶的人魔没能让她留下，我永远憎恨那些曾为母亲诊治的庸医，是她们的无能、错误和不负责任，提前夺去了母亲的生命。极其常见的糖尿病，经过十天才能确诊，连日给糖尿病人注射大量的葡萄糖，这无异于谋杀。这些杀人庸医一直逍遥法外，仍然在神气十足地给人看病，继续去伤害了不知多少无辜善良的人们。
我熟记那张过度矜持、故作姿态、浅薄无知的面孔，我深知她们在病人及家属面前拿棱作势、耀武扬威时所隐藏的卑鄙、丑陋的灵魂。我为不能惩治这些披着羊皮的狼而懊恨；
我为社会宽容和放纵这些可恶的家伙而愤懑。我恨自己不能成为医生治好母亲的病，我更恨自己无力去铲除那些滋生杀人庸医的温床。
二十多年过去了，母亲的英灵早已离我远去，并且愈过愈遥远……。不知母亲的英灵在遥远的天国您可否得到安宁？您可否知道我在人世间无时不在深深地怀念着您。特别是在家人团聚的时候；或是在孤独、苦闷的时候；还是在飘游无依、尤为需要关心和温暖的时候，我便会更加地想念您。
在您离去后的漫长岁月中，我深刻地感受到，在这茫茫人世上所有人对我的关爱之和，总不及您对我关爱的万分之一。我此时对着纸笔，想向您倾诉别后我在生活中的种种委曲。过去我写文章总是第一个先念给您听，您总是坐在我旁边认真地、静静地听着，并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说几个字，又总是使我的兴致更加高涨。您虽识字无多，可是对我的每一个细微的思想都是那么的理解，这也许正是我们母子情深的缘故，这珍贵的情感比人世间的任何财富都要宝贵。此时此刻，您仿佛犹如往日在听我朗读初稿一样，就坐在我的面前，您的面容、您的身影就在眼前、栩栩如生。此时此刻，您仿佛仍然和我生活在一起一样。深深的眷念竟能跨越时空的阻隔，让我们天上人间又能重新相聚在一起。妈妈，我是多么的需要您，如果天地间果真有天国存在，我一定立即随您而去，哪怕生活再苦、哪怕一无所有，我也心甘情愿。
多少年来，每当清晨醒来，我张口想要喊的第一声就是妈妈，我多么想能痛痛快快地再喊一声妈妈。过去一声极其平常的叫唤，现在却感到是多么的幸福，现实却永远再也不能了。生活中，只有失去母亲的人才能感受到，这是人世间感情最强烈的呼唤；这是人世间最幸福、最美好、内涵最丰富的称谓。在现实中我已不能那么喊，半百之人，如此失态，岂不让人笑话。内心深处潜在的欲望亦不足为外人道也，我只能在内心里千万次地呼唤着您，如果您在天国有灵，您就一定会能听见的。
我的女儿今已二十、前路未定，我亦深感一份未能了却的责任。经常罗罗嗦嗦、难以释怀，虽收效甚微、亦不能自制；且每遭厌怨而无悔。此时我才更加深刻地理解和感受到，当年您对我至死不休的那份关爱和牵挂是多么的深厚。
母亲对我情深似海、恩重如山，我却无法报偿于点滴，人生啊有多少无奈、又有多少抱憾。人生失去了多少美好的东西，在拥有时却不知珍惜，母爱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种。虽然这一切我深知母亲都会原谅我，可是我又怎能原谅我自己。我为过去的不听话、我为我未能了却您的心愿、我为我未能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您而常常深深地自责。妈妈，在您去后的日子里，我是多么羡慕那些有妈妈的人们，看到别人在妈妈面前耍个小性子，或者被妈妈斥责几句，我都会感到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老家拆迁了，我们住进了楼房，条件比过去好多了，可是人生总是有飘雨的时候，没有了您，我只能独自忍受，多少难言的苦衷除了您却更向谁诉。
妈妈，永别了！请您忘记那人间的风雨，别再为我牵挂，愿您在天之灵永远安宁。
妈妈，我永远怀念您！
今年是母亲八十诞辰，为儿不敢有忘，值此清明，特为撰文，以追悼和怀念我的母亲。
程恩汉写于半百下岗时
二00六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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