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长一段日子,心情总是很郁闷,不愿说话,也不知和谁说,更不知说些什么。
父亲的病像一把锥子插在胸口,最初很疼很疼,思之病原,常常脑怒,久了,便麻木了。
肾功能衰竭,所有的药物对肾功能都有一定的损害,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只好听之任之。我相信父亲会奇迹般的好起来,他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我们的。
说实话,这些年,父亲好几次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
两次被毒蛇咬伤,在睡梦中。父亲的卧房邻山,尽管有两个十几厘米宽二十几米高的小窗,尽管地面铺了木板,但依旧阴暗潮湿。窗户没装格子。夏天的夜晚,蛇两次从那爬了进来。第一次,没人告诉我。母亲让妹瞒着,也许是因为蛇毒的残害,打那已后父亲的脑子总是不太灵光,有时说话还颠三倒四的。第二次,命差点没了,母亲依旧让瞒着,妹偷偷的打来电话,我和爱人叫上医院的救护车,风似的跑了回去,打了抗毒血清才得以好转。
一次被镰刀砍伤造成失血性休克。也许是早年家里太穷的缘故,从冬天到夏天,父亲总是光着脚丫。上山,下地,起早贪黑,不知疲倦。以至于每次我想起父亲,总会想起他的那双大脚,光光的,宽宽的,以及那些厚厚的老茧。也常问父亲,山上有那么多杉刺,路上有那么多尖锐的石子,磕着脚不疼吗,父亲总说,习惯了,习惯了。
那日父亲象往常一样,起个大早,背上那把被他磨得发亮的长柄镰刀,说是去田边割大毛草(芦苇),不想中途镰刀柄脱了,刀刃无情的落在的父亲光着的脚丫上,血流不止,才到家门口,父亲就因失血性休克晕倒在地上。按说这下总该告诉我了吧,毕竟女儿女婿都在医院里。如果那时能输些血多好。可母亲依旧瞒着,只在乡医那输了几瓶液体。原本壮得像牛的父亲越来越瘦弱。
别一次是喝了蛇酒,很小的银环蛇,很毒,小哥才泡下去几天。父亲每次晚饭前总喜欢空腹饮上两杯酒,三钱的杯子,不醉人。酒都是好酒,都是我们姐妹三人送节时买的。也许是习惯了,父亲拿酒从不用转身,右手往肩后一挪,酒并在了手上。加上节检的母亲从不舍得使用十五瓦以上的灯光。以至于,两杯下肚,竟没发现瓶子里有条蛇。那次可是苦了他,三天没尿,全身浮肿得像个包子。没想到第四天尿竟奇迹般的来了,肿也渐渐消退。同样,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刚听到时出了好大一身冷汗。父亲不知道,那种情况已是肾功能衰竭症状,应做血透的。父亲的身体就是这样一次次遭受摧残的,好在父亲身体底子很棒,要不哪一次都可送命。
一年前,父亲开始出现不定期的腹泻症状。饮食上稍不住意症状就加重。然后他就熬啊熬啊!直到实在熬不下去了,才想着来女儿这看看……
每次谈到父母亲,我的眼泪总是不争气的往下淌,常常是一篇文字敲到一半就被迫隔浅。我没法责怪母亲瞒我,更没法责怪父亲拿自个生命当儿戏。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一颗心全铺在女儿身上。父母太爱我了,就怕给女儿添一丝麻烦。要怪只能怪女儿回去的太少,如果能常回家看看,他们又如何能瞒我。
其实,我不用那么悲观的看待父亲的病的。这段日子,父亲确是好了不少。从躺在床上,到扶着行走,到独行一步三摇,到现在的能独自行走三四里;饮食上从最初的喝少量米汤到现在的每餐两碗米饭;从腹泻到现在的大便正常;从全身浮肿到坐着久了浮肿,到现在的浮肿完全消褪,哪一样不在召示着进步?
那么?我为什么总是恼羞成怒,总是不安自责?是的,这几年,因为父亲脑子的不灵光,不爱说话,我们子女几个总是自然的忽视着他的存在。这三月,我才发现,父亲脑瓜非常的清醒,犹其是对钱,用了多少,还剩多少,他一点都不糊涂。那贴身的一百元钱,我给他的。每天换衣服时,他都记得拿出来,常常时模了又摸,看得我难受得要命。我不知道,一百元钱,对于节俭了一辈子的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
半月前,父亲的药全停了,姐把父亲接走了。上周我去接他,他死活不肯来。只说,‘去你那能从跟本上解决问题吗?’是的,来我这又能怎样?我能尽快的让他恢复以前的风彩吗。能一样扛起镰刀锄头,上山下地,抚摸那些深爱着的庄稼和土地么?病着的这段日子,父亲总是迷茫的看到远处的大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着家的方向。
其实,这段我也想了很多,以前我总是简单的想着,父母亲如果来了我这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祸端。可是,想想,像我们这样的游子,都会常常想念故乡。看窗外,梧叶飘飘,落叶尚且归根,我又如何忍心让在大山里生活一辈子的父亲离开大山,离开那个生他养他七十多年的故乡,离开那些他侍弄了一辈子的庄稼和土地,那是他的根啊……况且还有那么多可爱的乡邻,还有那些只能在故乡才能生存的生活习惯——早出晚归的生活,随意的习地而坐,随意的大笑,自由的吐着口痰,白天从不用关起的家门……
是啊,大山里什么都有,就是没钱,不怕小偷。小城里可不行,上班了,你得锁上房门,锁了一层又一层,就像人心,隔上一层又一层篱笆;就像网络,穿上一层一层马夹,还怕心被偷了。况且,父母比谁都明白,只要他们守着,子女们总会归来,家说不会散。子女们也就有个牵挂的方向。
昨日遇见血透室的大姐,她告诉我。医院进来了促红素,一周两至三次,我次一至两针,能治疗肾性贫血,这真是个好消息,不是吗?等爱人下周出差回来,再去接父亲。顺便再复查个肾功能,看肌酐和尿素氮是否好转,看是否需要做血透。
或许父亲这次还会和前几次那样,只是又一次与死神擦肩,有惊无险。期盼着奇迹发生。
2008-10-08 14:5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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