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咸阳,她在西安,相距约25公里,但是网上认识半年,感情也已经很暧昧了,我们却一直没有见过面。电话也只打过一次,以后便一直仍是网上联系,或者偶尔发个搞笑的短信,所以现在连她的声音也记不太清楚了。
这天晚上上线时她一提到这事,说:“好奇怪,为什么我们就没有想过见见面?”
我打趣她:“你控制不住自己了?”
“是啊,老公!我想你想得发疯了” 她故意顺竿爬。
“又发骚!”
我们既亲昵闷骚,又有距离,这样的感觉也许很不错吧,所以一直也没有视频过。我想象过她的样子,她说她红脸大腿蜂腰巨臀,典型的强烈紫外线照耀下成长起来的陕北村姑形象,我从来没信过。
我一直认为自己有一种奇特的天赋,通过文字的节奏、旋律(真的有旋律,好好感觉一下,有了吧?),以及内容,能感觉到一个女孩的身材和肤色,可以基本判断其年龄、身高,甚至可以大致知道她脸的轮廓。
通过声音可以判断人的年龄,你奇怪吗?个别可以反映一般,全息宇宙理论听说过吧。
有一次,我跟她说她约1.63米、皮肤不是很白但很细腻、脸形如同煮熟的鹅蛋剥去壳后被两指从中间轻轻挤压、留有辫子时,她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说:“相当的准了!”
“你咋这么神哩?” 她肯定被镇住了。
“天眼开了。” 我适时深沉,自我感觉良好。
“贫吧你” 她开始转而问我:“你什么样?要不视频下?”
“我摄像头坏了。”
“呸!打你个不诚实的!” 她用榔头砸我。
我发过去一个傻笑的表情。
“你你你,你才发骚,看见了面我不拧你猪嘴!”
“为了让你泄愤,我决定了:5月11晚上8点整,咸阳湖边,二号桥下,东边临水的第一个长凳,不见不散。”
“暗号是什么?”
“你一身白,我一身黑,你手上一朵玫瑰,我腋下一本《暗算》。我走近时会低声吟诵:秋水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你的回答是:今晚的月色好美!”
“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
“就这么说定了?”
“定了,那天正好有时间。”
还像以往一样,没正经中说了一件正经的事。
闷骚是时代病,不是在郁闷中沉默到死,就是在郁闷中裂变成骚情。我期待着准备着一次骚情的碰撞,想看看能产生什么样的火花出来。
5月11日,晴,黄昏,一轮弯月把淡淡的清辉从几处云隙中投射出来,宽阔的咸阳湖浮起薄薄的轻烟,带着风中的花草香,已经有不少情侣相依偎着或相纠缠着经过身侧,一种无头无绪的浪漫向我涌来,从所有的毛孔缓缓渗入,我感觉有些迷糊。
二号桥下,西边临水的长凳上,一个女孩一个人坐着。我看表,7点46分。
蓝色T恤,牛仔裤,没有玫瑰花,不象我们的人。
走近她,我客气但直接地对她说:“对不起,我和我女朋友约了在凳子这见面,请你行个方便,好吗?”
她抬起头来,我好运气,算是一个美女。不过,此时美女不但不是机会反而是障碍和嫌疑,得快些屏蔽掉。
“没关系” 她的眼睛看上去像春天早晨花儿上的露珠,声调柔美,音节和谐。她站起来向东边走了几步,然后坐下,然后旁若无人地闲望着咸阳湖。
凳子约三米长,她坐中间,我坐在西头,这种不远不近距离有点不尴不尬的意味,但我不能再说什么了。
回头望望,不远处是古渡公园的大门,大门前就是二号桥的北头,她应该从那里过来。
不时有女孩娉娉袅袅地行来,每看到一个漂亮女孩,我都怀疑是她,她们毫无感觉地从我身边走过后,我心里竟然也会有一点点失望。
看表,08:16。呵呵,女孩子总是矜持些,她未能免俗。我等。
我和她都不能说不幸福吧,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工作也稳定,天下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我们出面,似乎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走到死而不应该对社会和人类有什么怨言。但偏偏青山在,人未老,仍有梦,再加上都有些爱拽文拈酸,结果在交流便利的网上自然物以类聚频传眼波,最后便相见恨晚耳鬓厮磨。这样的事件在网络上一天可能有一万起,想尽办法藉此出名都不可能。
我们是海上的两个漂流瓶,相遇的可能小于十三亿分之一,我们因此沉醉,为这种感觉步和了十阙彼岸花,并一掬伤感之泪。网络的真实穿透了现实厚重的黑幕,使人的心靠得更近,网络的弹性却使每一个走在上面的人脚软心虚,必须借助于现实的见光来证实一次。而这样的一次往往是毁灭性的,不管是深入一步,还是退缩回去,大多数事实证明网络并不可靠。
等待并不令我烦燥,这样的环境适合漫无目的地乱想一气。
蓝T恤女孩往这边看了一眼,看上去很自然大方地问了句:“还没有来吗?”
“快来了吧,女孩都故意晚点的。”
蓝T恤女孩笑了笑,像是面对着我,又像是越过我闲观长桥上闪烁的灯光。我转过脸,向古渡公园方向望。
手机信息铃声响了,翻出来看----“老公,对不起,临时有急事,只能改天了,别生气,真的对不起喔。”
有些失望,但我不想怪她为什么现在才来信息。我这个人善良得没有骨气,人人都说我好性格。我回复:“没什么,这里风景很好,我正与一个美丽女孩闲聊,你办你的事吧,回头见。老婆亲亲!”
“是要来了吗?” 蓝T恤女孩很有兴趣的样子。
“不,是不来了。”
“不来也没有提前说一声?”
感觉这女孩有点猛,不过她说得也有点道理,“老婆”是点点过分,但考虑到是在咸阳约会,我也没有跑路,就原谅她吧。
“我在咸阳,她在西安,我没有跑路,没关系。”
“你这人性格倒是不错。”
我走近她,“对女孩子总得迁就一点。”
“但太迁就,就容易被牵制。”
“那下次一见面我上去就” 我手腕转动连在空中搧几下,嘴里“啪啪啪啪”几声,说:“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痛快!不过是她打得你满地找牙我相信。”
她笑起来很好看,眉头眼角都扬起来快乐,我不由得也被感染,跟着笑起来。笑声释放了陌生人之间莫名的一丝不安,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别站着了,我就一个人,如果没事的话坐这聊聊吧。”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上帝关门,另又开门。” 我想幽默一下,但忽觉有些生硬。
她倒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说:“你这个人挺有趣,就是有点酸。”
“凡是不太成熟的果实都有点酸。” 我把手伸过去,说:“你咬一口试试?”
她声音大起来:“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别那么大声,别人都往这看呢,我只是想证明我连浑身的肉都是酸的。”
她仍然故意表现出夸张的惊讶,眼睛瞪得很大,说:“可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青涩,倒像是从树上掉下来很久的。”
“脸还没有摔得坑坑洼洼吧?你仔细瞅瞅。” 我向她靠近。
她认真查验了一遍,肯定地说:“绝对没有大坑!”
我如释重负:“还好,还好。” 然后神情郑重口气肯定地对她说:“网上我测试过了,心理年龄大大小于生理年龄,我才22岁。”
“22岁的人就能理解什么失马得马开门关门的道理,你真是少年老成啊。”
“你脑子转得太快,俺跟不上,你嘴更厉害,俺斗不过你。”
她安慰我:“弟弟不要害怕,姐姐今天有些郁闷。”
“这是为什么呢?” 小沈阳那个搞笑的语气我学得贼像。
她被逗乐了,说:“没什么,看了一场伤心的电影。”
“原来如此,有一首歌就叫《伤心的电影》,我会唱几句。”
“听你声音唱歌应该很好,唱唱吧。”
我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伤心的电影,叫我泪淋淋。我带着一颗寂寞后的心,我独自一人去看电影,我那心上人说他要加夜班,我只好坐在电影院里冷清清。我看到我那心上人走进来,身旁有个姑娘漂亮又多情,他们俩人相爱又相亲,我的脸上止不住眼泪流不停,啊!是谁,教我想不开,啊!伤心的电影刺痛了我的心。我回到家里泪水还流不停,我的妈妈问我为什么不高兴,我只好对她扯了一个谎,我说我看了一个伤心的电影。啊!伤心的电影,叫我泪淋淋。
唱完,我对她说:“完了,记得应该有两段,但我只记得这一段。”
她鼓起掌来:“唱得真好,我还不知道有这个歌呢。”
我有些小小的得意。
她打趣我说:“如果你女朋友现在出现的话,回去肯定也会唱这首歌。”
她真能联系,这个女人脑子转得是快。
她若有感触地说:“你怎么看待缘份这回事,一个女孩可以把这种事看得很神秘很神圣,而和她相好的男孩却可以跟另一个女孩去看电影?他是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还是他就没有爱过其中任何一个?”
“知道吗?两千年前我实际上姓许,那时我写过一本书叫《说文解字》......”
“你就贫吧。”
我接着说:“在书里,这个字其实有攀缘、附着的意思,爱情这东西无非是两个普通男女在一块聊出来的,他们也许那天心情还好,就坐在河边长椅上,你说一句我附和着,我说一句你攀缘着,越说越近乎,于是就有了许多后来的故事。”
“注意,别把你我编进来!” 她指着我警告,然后又道:“你说在男人的眼中爱情是不是一种很容易制造出来的东西?只要设定一个合适的时间地点,根据女孩的特点设计一套程序,然后就可以制造出一个在女孩看来似乎命中注定的千古奇缘?”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可以想象在一个穷山恶水之地,就只放一男一女两个人物进去,他们与世隔绝,这故事会怎么发展恐怕连傻子都想象得出来。”
“这个例子太极端了吧?”
“在现实中因为有选择的余地,所谓‘缘份’的真相反而被隐藏了,其实二者本质上没有差别。”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从爱情和诗歌扯到金融和股市,从天上扯到地上,从中国扯到外国,直到她说哟都十一点时,我才意识到该分手了。
我有些恋恋不舍,她有些欲言又止。觉得还是应该由我先说,于是我问她:“怎么联系?”
她给了一个QQ号。我说送她回家,她说还是神秘一点好,都在本市,太熟悉了不好下手。(她实在很猛)
我们走到古渡公园门口,这里出租车很多,我送她上车,然后挥手告别。我没有坐车,想遛哒着回去。
街灯朦胧的阴影中,我边走边想着刚才咸阳湖边那女孩笑时的样子,惊叹她既敏感又多智。忽然短信铃响了,“老婆”来的,内容是:爱情确实是容易制造出来的东西。
我傻了几分钟,嘴可能半天没合上,等嘴合上时感觉嘴唇很干。
我回信息:“老婆,你真美。”
“别顾左右而言他!刚才那个不是你老婆,你背叛你老婆跟别人谈情说爱,你说是不是该piapiapiapia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老婆,你想过没有,也许正是因为是你,我们才那么谈得来?” 打着字,我心里其实还是虚的。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算看透你了。”,接着又一条:“其实,你真正背叛的,还是你的那位。”
“我....我....” 我不知道还能打出什么别的汉字。
“其实,我今天就是故意要逗你的,我一直在扮演着另一个女孩,但我又嫉妒她那么轻易引起你这个色狼的关注,不过,我不是小孩子,知道有些事很讲究机缘的,我也相信机缘确实可以人为地安排创造出来,也许我本来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坏坏的样子,我很矛盾吧?”
我没有马上回复,知道她还在酝酿着情绪,我等着看“续”。果然,一会儿信息来了:“其实见到你真的很高兴,你像我想象中的样子,你并没有变,没有必要为自己的背叛感到不安,说真的背叛这个词也并不准确,没有许诺,何来背叛?只是临到头上我还是......”
她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越是为我解脱,我越是觉得她的可爱和令人心疼。
我回复:“其实你可以这样想,这个男人两次爱上了我!这是多么难得的机缘!”
她回复:“觉得自己好没脸,偏就喜欢你这种无赖样!”
“你现在哪里?”
“怡梦园宾馆。”
“我现在想再见到你。”
“嗯,我等你,在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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