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城市在南方。南方的城市里居住着一位朋友。朋友的名字叫子轩。
我与子轩在网路相识很久了,1年零7个月。从未相见,却通信无数。距离使我们的交流轻松自然,最终成为无语不谈的密友。
子轩是位重感情的男人,不仅从聊天语韵可见端倪,从寄来的上百封书信、email和稿件也不难印证。那些回忆人生沧桑的
文字,携带着历史风霜的箫鸣,很令人心弦颤动。
一次子轩来信,说他深谙一种卦术,让我寄去出生年月日,他可帮我推算推算,看我能否成就大事。成名,出人头地,对于自知平庸的我,是不愿意去向往和追求的。预知命运的好奇,却是凡人很难拂逆的。尽管我并不相信任何卦术,但还是如实告诉了子轩。或者,正如玩笑时说的,我需要验证一下子轩的卦术,以便为他日后假设的下岗,重新选择第二职业时提供无偿的参考。其实,那个时候,我怂恿过他好多次,在不放弃警察职业的前提下,专心致力于写作,日后准能成为“什么”“什么”家的。子轩总是轻轻浅浅地笑着:“假如有一天我失业,我就从事占卜。呵呵……”一个时间,我们都笑了。穿过
电话两端的他的声音和笑容总让你感觉一种淡淡的宁静。
再收到子轩的信,匆匆打开从头到尾阅过,并未见一字提到命运卦辞。毕竟那种事情属游戏,也不好追问。然而,意外的是,去年我的生日那天,收到了子轩从南方城市寄来的礼物,是一套随意又文雅的套装。子轩说,他虽然不会算命,却能从书信的文辞中,推想出我的神貌和体态,他料定这套衣服与我是适合又得体的。
我被子轩感动得心境明朗,以至觉得那个初夏所有的日子都如水洗过一样的透亮,爽洁的空气里,似乎处处都充溢着善意和友情。
其实,我一直有着与子轩见面的机会。我曾不止一次去过子轩所居住的那个南方城市。在一个春光如雾的清晨,打开房间的窗户,南方城市特有的湿润和馨香扑面而来。我对自己说,又一次来这儿,去看看子轩吧。
子轩的家很好找,正如他信中所描述的,弯过一汪碧湖,走进玉兰树冠盖的林荫小巷,我很容易就发现了曾无数次落在寄给我信件右下角的门牌号。
子轩家的红砖小楼,被严严实实地簇拥在一棵棵高大的玉兰树中,幽谧如远乡不染纤尘的静庐,令我不敢轻易举手按响门铃。似乎唯恐惊碎花香中的记忆。那记忆是冰晶堆砌而成的。
想必从门内走出来的白发老太,是子轩的妈妈。老人手提一只碗口大的藤编小篮子,蹲在地上细致耐心地喂养着一只只鸽子,然后拣拾陨落满地的玉兰花瓣。那情景与这深巷、老树、花香、鸟鸣组成了一幅千万年无战事的安静。
学着老人的样子,拣起一瓣玉兰花嗅嗅,虽已是落英,如缕的花香仍能令人有仙子款款而去的陶醉。
“这些花瓣儿晾干后煮茶,是买来的茶叶不会有的香醉;包了塞在丝绸衣袋里做香囊,味道是很清雅的。”老太太缓缓地说着。我蓦然想起,这正是子轩邮寄来的生日礼物上远走千里,却仍留存的淡香。那个上午,我一直在子轩的家门前,和她母亲一起拣拾玉兰花瓣。我没有对老人说我是她儿子的客人。听说我的家在北方,子轩的母亲说再有几天,她的儿子就要去北方,那正是我居住的城市。
我想,把我跟子轩相间的日子推后几天,实在无妨。
然而,炎热的夏季就要过完了,收到的却是子轩的一封特快专递。子轩说:“我去了你居住的城市。一个星期里,我曾两次去过那有名的大雁塔,在附近你们办公大楼门前,不止一次地出入匆匆的人流中,辨认着你的样子,可我最终也没有走进那扇门。”
跟我一样,子轩来了,又走了。我们错过了相见。读信的时候,循着那信笺上淡淡的花香,有一种说不清的淡远的忧伤和轻松从心头掠过。“相识何必相逢”,我在回信中对子轩说。
此后,我还去过子轩居住的那座美丽的南方城市,子轩从我写的文章中会知道。但我们不再预约相见。
假如有一天,无论这一天多么遥远,在茫茫人海中,我们匆匆而行撞个满怀,抬头相视的片刻,不用任何人介绍,却能同时呼唤出对方的名字,那才是上帝赐予的错不过的相逢。
书信,email,稿件,依然如故地沟通着南方和北方。友谊,因为距离,显得那么圣洁;因为不涉及利害,愈发长久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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