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底，也就是农历庚申年腊月初，离学校放假还有几天，正是期末考试中，考完后就可以回家了。
我期待着能与祖母相逢，好好再次躺在祖母的怀里撒撒娇，给祖母讲讲外面的趣事，讲讲学校的生活，也要告诉祖母我终于积攒了钱买了一个好看的小型收录机，可以听新闻，还可以自学英语了。
自从我上学离开黄土坡之后，年迈的祖母实在是没有能力再照顾自己了，而且因为中风卧床不起，只好听从安排，去到了遥远的他乡，和我的兄弟们住在一起了。二十年来，祖母从不愿意离开那黄土地，如今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这天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81年的1月，学校终于放寒假了。天还没亮，我早早起床了，为的是要赶到船码头坐船，而且中途还要转另一条河的小班船，过了这个时间就还得再等一天。当时也有少部分汽车可坐，但票价比坐船贵多了，穷学生，能节约一分是一分吧。我背起平时用的绿帆布书包，提着新买的小收录机，来到汉口的四官殿码头，刚好赶上。
两个多小时后，船到金口码头。一路步行走过十里路长的五里堤，到金水闸码头，离内河船开船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又两个小时后，船到终点码头法泗洲。从法泗洲沿金水河再步行约一小时，到达兄弟们的家菱米湖。快到家了，老远就瞧见我的一个舅母站在河堤上向我招手。待我走近前，只听一声哽咽：十周，你回来了，你婆婆走了呀。走了？什么走了？走哪里去了？听舅母的口气，看舅母的神态，我感到了不祥！没有听她再细说，赶紧跑步来到祖母住的屋子。婆婆！婆婆！屋子里里外外没有人应声。所有的人都不在家里了。
舅母随后跟着我，不要叫了，你婆婆去世了，昨天去的，今天一大早就用汽车运回阳逻去了，前两天婆婆还一直在念叨你，说你快放假了，怎么还不回来呀。人老了，说去就去了，还是等不到你回来。
啊？天哪！婆婆！您怎么不等我回来呀？为什么？为什么不提前给我发个电报？上次回来时，祖母还那么健康，那么有精神，还听我讲故事，那个笑声啊！怎么说去就去了呢？婆婆！婆婆！我的最亲最亲的好祖母呀！控制不住，一下瘫坐在堤上，号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孩子，赶紧回阳逻吧，现在去法泗洲坐车还来得及。
没顾得上喝一口水，几乎是跑步半个小时到的车站，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到汉口，无奈，当天只能到汉口，没有汽车，只好再等隔日一早坐船到阳逻了。
晚上就在候船室待着。这一晚，真比过几十年还痛苦。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坐上第一班船，九点多回到黄土坡，远远就见作家湾的对面小山上堆起了一座新坟。跌跌撞撞跑到坟前，婆婆！婆婆！十周回来了！说完一句话，倒在坟前，不省人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