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的泼墨泼在身后那片眩目的白光中,泼出几条鬼影来,铺天盖地的世界颜色逐渐温和起来,有着幻境里的神光离合。黑暗,从房间里暗起,一直黑到宇宙尽头,太古的洪荒——人的幻想,神的影子也没有留过踪迹的地方,浩浩荡荡的和平和寂灭。屋里屋外成一片,黑暗穿透我的身体,在我的周围腾升而起。
窗外昏黄的灯影里,那些缓缓移动的颓废影子,宛若一群快乐的小鬼魅,我幽幽影影的贴近某个窗户,犹如恍惚游荡的幽灵,俯视着脚下苍生万物,外面遍天遍地的地老天荒,生死轮回,黑色的漠然却填满我的心底。
最近的每个夜晚我总是梦见自己突然坠落。似乎都是相同的时间,相似的地方,重复着同样的人生。乍醒之间,恍然已经隔着一世的蹉跎。死亡与衰落的阴影如影随形。
不同的眼睛,看到的是不同的忧郁,不同的耳朵,听到的是不同的寂寞。悬崖边上,极目的旷远加深了忧愁,流窜的风声添深了心事。沉寂在这无穷尽的荒凉中,仰若天空,尘世在我身后,抚面而笑,我感觉到身体轻轻的滑落,浑浊的空气驮着我的肉身,肉身是轻的,但是觉得自己仿佛背负着一具活了太久的灵魂,在人群中失魂落魄的行走,两眼无神的看着周围人兴致勃勃的为了各种目标奔走。
一刹那的坠落,却仿佛用尽了一生。到处都是门,但却总也走不出去,因为根本没有出路。我望尽崖顶,远了,模糊了,一切开始变得虚无。脚底就是碎石。
悬挂着的乱川,蔓延的藤条支脉,任凭我怎么及手触摸,它们却总与我擦肩,瞬间滑过。在伸手碰触的那一刻,我明白,生命原来至多只是一个美丽,苍凉的手势。
幻境里,我在冬天倒下,从荆条的天空闪过,看见鲜艳的自己,与邪恶的灵魂。在这样一个喧嚣的年代,我飞翔着死亡。那些苍白的地火,开始掀起绝蔽的前额,召唤人世新鲜的亡灵。
天亮的时候,我疲惫的睡着了。我梦见死亡在梦的彼岸朝我招手。而在我梦见死亡附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的梦就醒了。我以为我躺在乱石之间,鲜艳的花丛拖起我坠落的肉身,红色在血液在我的皮肤里胀痛欲出,熊熊燃烧,像赤色的祸。
我经常神经质的绞尽脑汁,想着和死亡有关,以及无关的一切。我在想这些的时候,脸色宁静而又祥和,如同我们所处的年代,岁月静好,沉世安稳。然而,我的内心充满暴烈的互搏,其实我所追求的,不过是温柔的生。我不敢与人说,只怕被误当作疯子。
睁眼之间,许多幻影在脑海反复交叠,记忆像流砂般消失。现实与梦境,恍若新生。枕下是冰凉颤抖的身体,在坠入深渊的那刻,意识的垂扎身子随之晃动起来。冰冷的空气抚摸着我的鼻梁,透视着我的生命。最沉重与哀伤之处,静静了下来,留下最清晰的。
我混淆了现实与梦境,一切失去真实感,一起变的遥远,无从触摸,像做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似的。
我曾经执着的迷恋大漠,湛蓝明蓝的苍穹下,孤烟直,落日圆,尘沙飞扬,衣角狂舞,沙深处的柔软,极穹处湛蓝连接着青黄,宛如一件色彩绚丽的晚礼服,夺目般的消魂。而我脚下埋藏着也许百年甚至千年的尸骨,多少炊烟升起了又降下,多少人去了不再回来。
深陷的那刹那,他们或坦然或挣扎着不甘,荒凉里的从容,大难下的喧哗,随着这弥久不衰的尘沙,逐渐褪去。湮没与再生,反抗与吞噬,是大漠宿命式的终结。最后,它们成为一种轮回说。旷男怨女,夙夕悲欢与这里隔着千年万年。如果说城市演义着堕落的颓废,锦上添花的耽溺,那么大漠便是清贞决绝的矜持,悲壮的苍凉。
大漠里的死亡,仿若一种抽象的完成,纯净的感动,令人畏惧。
有人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开始。越年轻越爱想死亡的问题,越是想,越牵恋今生的未了,越觉得它并没有什么。
很多人喜欢那种在清冷绝美的花丛中死去,泰若宁静的美丽效果。赤色染就了它的鲜艳,浮华中的超拔,写满死亡的绚烂。
荒芜是下一次繁荣的起点,死亡是再一次重生的信号。生命原来不过很卑微。躲避一切名称,过一种渺小的生活,默默的成就自己的死生。
在梦境与现实极不相配的境况下,人性的张力被空前放大,颠覆性的东西无处不在,纯真与堕落掺杂在一起,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绝望之于虚惘,正于希望相同。
我们都无法控制生命的流程,现代的人们学会了伪装,戴着面具生活。由于过分看重活着,我们更多的时候显得畏缩和卑微。因为更多的时候我们面对生存已经不知道如何去生活了。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沉默是一个疼的过程,也是一个思的过程,同时又是一个追忆的过程。当穷尽追忆,到了生命的起点的时候,我梦见了自己坠落,开始耽溺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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