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去了，祖母却老泪纵横。我回到家中，祖母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大伯好了没？我对祖母说，伯父从发病到咽气，前后不到半个月，原来牛高马大的人，短短时间瘦成了枯柴火。祖母听后当时就晕过去了。这两母子，几十年视同陌路，从来就没有认真说过一句话。没想到伯父的逝世，对祖母的打击是如此之大。这世上，最难成仇的是亲情啊！伯父也是祖母的亲生骨肉呀！待我手忙脚乱把祖母弄醒时，祖母的眼泪完全不能控制了。在我的印象中，这是祖母惟一最伤心的一次哭泣。一整天，祖母不吃不喝，躺在床上，口里喃喃自语，哭一阵，哼一阵。十多天后，祖母突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歪倒在椅子上，起不来了。祖母中风病倒了，不能吃东西，连水也不能喝。我把祖母背起来放到床上，祖母这一躺，也就没有再那么健康地站起来了。此时，正是我一心投入高考复习的时间。
赶紧发了个电报，向父亲告之祖母病危。第三天，父母双双返回了作家湾。一进门，母亲立刻嚎啕大哭。祖母在病床上突然吼了一声，我又没死，嚎么事嚎？这就是我的祖母，两三天来，她老人家一直是有气无力的，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进食，这会不知从哪里来的精神。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真的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父母走到病床前，一边轻声哭泣，一边对祖母说，姆妈，我们回来了。此时的祖母，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伸出那双枯槁的手，拉着父亲，已经不能说出一句话了。我呆呆的立在祖母的床前，眼泪不住地往下直流，但是不敢大声哭出声，生怕让祖母更伤心。
父母回家的当天，在看了祖母的情形后，当即就决定要准备祖母的后事了。没来得及歇一下，就忙碌起来。从阁楼上，搬下来祖母早在几十年前就已准备好的那口棺材。找来漆匠，打上了光亮的黑漆。请来那老裁缝的儿子，为祖母做寿衣，为家人做孝服。然后，父亲到黄土坡集市里，买了一大筐子的纸钱和鞭炮。又到湾里各家，请了十六个抬棺的人、一个主事的老者和两个洗理的大婶。一切准备停当，只待祖母咽最后一口气了。
一天，两天，祖母一直是进气少出气多。第三天一大早，祖母却悠悠地醒过来了。一醒来，喊着我的小名：十周，倒口水我喝。我当时正在复习功课，一听祖母叫我，赶紧跑到祖母床前，摸摸祖母的脸，拉起祖母的手，哦，本来全身已经快冰凉了的祖母，此时却是变温热了。我一见，大喜，婆婆好了，婆婆好了，我高兴地大叫起来。正在堂屋和人议论祖母后事的父亲听到我的喊声，进到房内，啊，真的好了？是的，真的好了！也许是老天不让祖母走吧，她老人家的孙儿还没给带来喜讯呢。祖母这一醒来，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年多，一直到80年春节前，也就是在祖母86岁诞辰前几天，在她的孙儿还在学期考试没来得及回家时，被上帝召唤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