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从12月份开始,到次年的春耕,这是当时农村又一个大忙时节。农业学大寨,这是一场无数人为之折腰的政治运动。修补地球,挖山不止,建造梯田,即使在平原河谷,堆也要堆成几座小山,以形成人造梯田。
基本已经形成了惯性,一到12月初,都在打听,今年又是去哪里长年施工呀?所谓长年施工,就是一个冬春不回家,吃住都在那挖山不止的地方。
说起这学大寨的长年施工平整土地,其实就是在公路边做样板田,把一些本来好好的良田,几乎上要翻个底朝天来个彻底的改造,不管肥沃的土壤被翻到哪个角落去了,也不管是不是黄土再现,只要是能做成方格子式的所谓梯田,就是学大寨最彻底的了,这也是那全国农业红旗大寨人始料不及的啊!几乎所有的男女劳力,拖着自己生产队里的大板车,车上装满洋镐、铁锹、竹箢箕等工具,带上每个人的被子、衣服和一个大瓷碗,外加一个玻璃罐头瓶子,这瓶子里面装的是自家腌制好的咸菜,可以在工地吃上好几天的。这是去修地球的全部家当。来到另一个村庄,那里早有被安排好的农家房子,以供这些学大寨的人住的。很简单,在那村子里借几捆稻草,铺在人家房子的地上,就算是床了,再把被子往草上一铺,呵呵,这也是最享受的待遇了,要不然就是买上几块帆布,在工地上支起简易帐篷,也能熬上几个月的。学大寨,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怨言,搞不好,一顶破坏农业学大寨的帽子就会扣在某人的头上。生活就更简单了,一个生产队的人,煮一大锅的饭,也或者是每个人用各自的瓷碗装上自己带的米,放在一起大锅蒸。用自己带去的咸菜或酸罗卜,再喝点米汤,也还挺有味道。三菜(酸菜)一汤(米汤),外加一个牛卵子(玻璃罐头瓶子),这就是这漫长冬春的全部生活了。碰到有好一点的生产队,一个月左右时买点猪杂碎或者猪头牛头什么的,熬些骨头汤,算是加了大餐了。别的生产队还要羡慕的不得了。
一大早不到四点钟,更多的是三点多钟,大队部派来工地的那个连长,拿着一个大铜号子,也有的是用小哨,就会象催命一般,起码要吹上十多分钟的号声,不要这么长时间叫不起来呀,因为晚上回到住的地方躺下来时已是快十二点了。能够睡上一个好觉,已是很舒服的事了,哪还能顾得上洗头洗脚甚至洗澡的。冬春的蚊子是没有了,可是老鼠成堆,出去几个月回来家里时,没有一个人说他的被子或者衣服或者其他什么的被老鼠没光顾过,就连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可能会遇到被老鼠啃了耳朵或脚丫子的事情的。那些臭虫和虱子,就更不消说得了,每个人身上,不论小伙子还是大姑娘,只要是有机会,就会把穿着的衣服当众脱下来捉身上的小动物,这可能也是当时的一大景观呢。没有人会笑话你,也没有人会觉得难为情或者害羞。
遇上风雪雨天,那可就更糟糕了。下大雪的时候可能暂时不会去挖土拉板车,但雪一停,土地都冻僵了,一洋镐下去,只起那么一点点星花,震得虎口生疼,也要坚持用力再挖。挖出来的点点散土,还没用铁锹铲下去,就又冻成了死土,再挖再铲,终于装上板车了,却倒不出来。而下雨,是不可能有休息的,你没雨衣不要紧,只要你有塑料薄膜就行,围在身上,也是很好的雨具。学大寨不会因为天下雨而停止的,越是艰苦越能体现革命的红心,即使浑身没一点干的地方,回到住地往地上一铺,在旁边架上一堆火,烤过后,还得穿。
这些还不是很难的事。真正要命的,却是那每天平均每个人几个立方土的任务。从挖土到装上板车到送到指定地点,倒好,堆好,还要平整,大队连长会用他的方式给丈量土方,这是硬指标。遇到松点的壤土还好,遇到有石头堆的坚土,或者是死结的僵土,那才真正难办。完不成规定任务,这个生产队的所有人是不可能按时回去休息的。而完成任务最快的,也差不多要到晚上八九点钟了。
一个有多个大队参加战斗的学大寨现场,红旗猎猎,喇叭声声,车欢人叫,热闹非凡,那场面也煞是壮观。每个人也不可能示弱呀!谁敢有这胆量背个破坏学大寨的黑帽子呢?兴许还会有人因为表现积极,到团部或师部去亮个相讲几句心得体会呢。谁都会有想这荣耀。
几个月下来,除了给每个人每天一个10分的工分外,另外再给每天二毛钱的补助,每个人都会将所有的艰苦置之脑后。工程完工后,回到家里,都会情不自禁地炫耀手中得到的几元钱补助费,比在家里锄麦草或者打草要子(一种捆扎稻谷草头的系物)强多了。呵呵.....
年年岁岁,早已成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