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在生命的四十多年第一次乘坐飞机时,被无情地隔在白云机场的安检门外,而且是在生日的前一天。沮丧,失落,无助,怎么会这样?不就是身份证过期了么?这该诅咒的塑料小片片!当慈祥的董事长打来电话表示问候时,禁不住一阵心酸的委屈,强忍着没在机场大厅流下眼泪。公司中期会议定在成都召开,这长时间的精心准备,也花费了作为会议组织者的我许多的心血。而如今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同事们登上飞机,多么凄惨而无奈的一幕!
马上转道乘坐火车,回武汉补办第二代身份证。仓促的行程,能有个座位也算幸运了。一夜的疲劳,离群的痛楚,心里只有两个字:天意。
有好几年了,离开后的第一次返回这座城市。刚下火车,迎接我的,却是一场大雨。是老天爷在为我接风洗尘?是离别多年见我回来喜极而泣?还是为我洗刷浑身的霉气?也许,兼而有之吧。
想那年,提着一只装满书籍和生活用具的大皮箱出门时,也正好是一场大雨。那一场雨,让刚从围城中走出来的我,感到无限的惬意,自由的选择,生存的需要,儿子的学业,虽然夹杂于心绪,却还是让我有别样的轻松。出去时,浅浅的雨斜斜地在肩上点着,我只觉有说不出的快意与凉爽,与我所蜗居的沉闷的所谓家相比,那广阔的雨地,无疑,阔长了我久抑的渴望,我要与大海为伍!义无反顾,一头扎进了南国的打工人海。
如今,这多年后,我却是在这样的一种心境下,返回久别的城市。辗转南国数年,惟一引为骄傲的是,给儿子的学业划上了一个句号,虽不完满,也算尽到了几年的奋斗责任。
天边出现了一抹亮光,雨要住了吧?!
行走在武汉的街头,雨点粗了,也疏了,如了银豆,疾疾地敲在我的伞上。穿过幽暗的林荫,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疾风的车流,马路似乎也是曲折着的。雨的凉意,团团地驱散着我心中久积的燠热。树缝里,点点地透出狭长的天,漠漠地,一片云雨的灰色;树,清绿着,也颤震着,深幽着,也恍惚着。雨平铺着,溅着,淌着,地上涡漩着的水花气泡,缤纷地在灯影里,织着梦样的雾纱;车灯投过来,帘幕似的雨箭,在我与车之间,闪幻着片刻的剪影。雨骤起,雨骤停,似在弹奏交响乐。而我,却兴味全无。
那一年的那一日,若在昨天。雨的城市,雨的路,雨中的行程,虽说前路莫测,而在我眼前,也浑如了少女闪闪的眸光,在四下里漫延波及。如一帧富丽堂皇的唐三彩,在游人的视野与感觉里,聚合再升华,直至那高远云天的云蒸霞蔚。又如一豆行人心中的萤火,细细地在闹的喧嚣与震憾里指引着,又牵挂着我这远行者的眼神与心窍。雨中,我只见了这一幕幕的这一袭静美与喧嚣,沉着与奔腾。
而今,同样是一汪幕天席地的大瀑布,在白昼的城市里,苍白的雨,飞扬着,又跌荡着,我能用什么来形容这云天一样的漠漠呢?孤独的感慨,静行的我,只有伫在这雨地里,倚着石砌的栏,让雨水在脚踝边流泄,溶融进然而是沉默着,渲泻着,也流淌着的白水里。有风扯着雨线从我颈里穿过,凉凉的,我的意识便幽然在这雨的鸣响里,象那炸响的一点猩红的火花。将我罩着伫在这风与雨的呼吸里。
雨又急了,然而雨点也细了,如同我惶惑的眼光。雨,城市,如生命一样的挺拔,抑或是奋争一样的无眠?抬眼望去远方,在钢筋水泥的桎梏下,久别的城市远处,似有了一点点红霞,那里,似乎在燃烧一片静美呢。
骤雨的云天,我只能模糊地觉出水天之间的些许微茫,我的四周,是一片苍茫。伞在雨中摇曳,如颤在枝头的黄叶蝶。流水阵阵,在脚下涌着,回荡着,这是否一曲催人奋进的妙词呢?过去的不快,流浪的脚步,全在这颠簸着的雨和这流离着的风中,荡涤着。而这流水声,还是在依旧歌唱,依旧挥洒自如!我散乱地想,脚下波波的雨水,团团地向上涌着,浸着,也弥漫着我的心。
雨停了,雨正浸润着透染着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如滑腻的眼泪,正悄悄地润着,透着,归来人的行路,也添了几份迅疾与恬淡。这是雨的杰作,才有了天地朦胧,才有了天水一色。那昨日的不快,机场的失落,犹如这奔荡的水花,在街道上凸现的点点白帆,都悄没声息地隐去了,只留了这水淋淋、光溜溜、鼓囊囊的风的气息。
偶尔,路边的大树下,也有那么一两对恋人的卿卿我我,在雨中相拥相依着,婉如那一抹骤来的像塑,清清丽丽的立在那里,这城市,这雨,仿佛是久远的过去,无关于己的虚幻。而街道两旁,那些高高低低地错落,平平仄仄地别致,在恋人的四周,只是世外无争的装饰。而我,那些兀长的花草,长窄的树叶,以及那雨珠下挤出来的横枝竖杆,都摇曳婀娜着,一齐跳跃着奔进我的眼眶,眼里,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惆怅。
我只觉得,是这聚来的雨,才织出这华丽的幕,才唤来徐润的风。风自水上来,撩着衣的角,泼泼地荡着脚下的水,与这树梢的翠绿,静着地承接着,这呼吸的雨。雨声和着风声,风声迭着嚣声,颤颤地在我意识里四下漾着。我转过身,寻着前面的路,一如我的那一年。
没错,雨过天晴,别有一番风味,也最能释放心情,更能感染灵魂!我被遐想牵引着,断断续续,不知不觉,已到了郊外,我的视野已然开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