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无数次设想,假如我是一株柳,我愿生长在哪里。
其实,我最向往的地方是山颠。都说杨柳水性,我就是要证明,在苦寒的角落也有它的痕迹。朝露、秋霜、春雨,不会偏颇,会将滋润施与我身,珍惜获得的所有,用以去维系生命。然后,牵青松枝丫,挽翠柏叶片,歌唱,欢笑,我在好好的活着,而且我快乐。
或者,也可以立在都市的风尘里。那喧嚣的噪音在烦躁着人们的思绪,也在苍老着我的容颜。汽车的尾气,烟囱的黑烟,让原本轻松的我变得忙碌了,我拼命的工作着,释放身体所制造的每一份清新,在我的身边行过形形色色的人,如花的孩子总让我一次次动容。累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花的如期绽放,哪怕我身体落满烟尘。
但是,我真的是一株柳,却生长在灞桥边。无可避免的,目睹着最多的别离。
我的柔枝一次次被苍老的手、有力的手、柔嫩的手折下,或别在鞍前,或插于行囊。于是,我的心四分五裂了,承载着太多的可说与不可说的话语。间或,在送行人的视线之外我便被弃之如敝履,那是我的幸运呀,使命完成如此之快,让我欣慰无比。更多的时候,我要随着游人行走天涯了。我随着他们行走在北方凛冽的风里,行走在南国阴霾的雨里,行走在四季阴晴不定的日子里。这些时候,我恨我自己仅仅是一枝柳,无法变为遮雨的伞,御寒的衣,无法为留守的人做一些她们渴望做的事。
无数个夜晚,我透过包裹,用旁观者的冷静去体味。见证相思的人绝不可能目睹的旅人那最直白的内心。壮志未酬的叹惋,名在孙山后的落魄,对老母娇妻爱儿的眷恋,常让我的每一片枯叶又一次蜷缩;也有沉缅于香词艳调的薄幸人呀,浑不念曾和血啼叫的子规。身为弱柳,你又能如何?你的存在本身已变成对多情人的最大讥讽。
我是一株柳,一株立在灞桥边的柳,潋滟的水光不能洗去我心的柔软。因为,人海中的爱与哀愁让我无法回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