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女儿爱读杨红樱的小说,我也喜欢。这是一位蹲下身来写儿童作品的作家。在《瞧,这帮坏小子》《瞧,这群俏丫头》中,附有杨红樱童年的故事,在她的童年中,有一家神秘的中药铺,给了她无数丰富的想像。中药铺,在我的童年也有呢......
这个中药铺开在村小学的旁边,简简单单的门脸儿,走进去,会看到一个七旬左右的老中医,或为人把脉,或提笔开着很权威的处方签,抓药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白白净净的少年,他的脸常常会因为忙碌而显得红润润的。这两个不是别人,一个是我的爷爷,另一个是我姑家的表哥,表哥中学毕业想要学医,爷爷正好退休,祖孙就开了这家中药铺。
在大医院中,盛放中药都有专门的抽屉,每个抽屉按着亮闪闪的铜吊环,拿药的人拉开一个个抽屉,把长长短短、圆圆扁扁的各种药材拿出来,多的数不清的抽屉,还有多的数不清的药材名称,他竟全然有条不紊,然后用一杆小到精巧的称,一份一份称好,放在不同的堆上。在我看来,这是多么神气的工作。
爷爷的中药可没有这么奢华的待遇:在迎门的一面墙上,是好大一块白布,上边缝满布口袋,那些药材就装在这里。我的表哥就在这一个个布口袋前面跑来跑去,够不着的口袋他还要搬一张凳子来帮忙,如此一来,表哥这个拿药人的神气自然在我心目中大打折扣。
这些私底下的想法,表哥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当然不会介意小表妹怎么看他,他还是该唱歌就唱歌,嘴里常常哼着不成调子的歌曲,有的时候,他也会偷溜出来,带我到屋后去。那里有一棵桑葚树,很高大,上边的葚子没有办法够到。不过熟得紫红到发黑的桑葚会自动落下来,可惜树下有一堆不知谁堆在那里的砖头,要想捡到果实需搬开这些障碍,表哥做这些好像不知疲倦似的,他一边搬挪着砖头,一边用“有蝎子!”“蛰到你啦!”这样的话来吓唬我,直到爷爷喊“铁生。哪里去了?”他才会急急忙忙跑回去。
那时,配好的中药不是放在现成的袋子中,要用一张方方正正的纸包好。这是表哥最显摆的时候,看他吧,先是变戏法一般把药包成一包一包的,然后一抬手,拉下吊在头顶的纸绳,打一个方便人提着的结儿,就算大功告成了,包好的中药包怎么看怎么像点心包,我曾经对着这些药包大咽口水来着。淘气精灵的表哥早知道小表妹嘴馋,想着法儿的捉弄我,有一次他拿一段草根让我吃,甜津津的,我问:“是什么?”回答说:“甘草。”又拿出一块状东西,甘草吗?我不由分说放进嘴巴。“呀呀呀!!!”什么呀,苦得我把五官都皱在一起了,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什么呀?”“黄连。”我使劲打笑作一团的表哥,爷爷也跟着笑。不打还好,越用力越糟糕。硌疼的倒是自己的手。
淘气表哥也有他“好看”的时候,比如背药典,爷爷的药书有两大箱子,还都是线装书,一拿起这些书,你就看他那个难受劲吧,绝对不比我吃黄连好看多少;小孩子有一种常见病叫鹅口疮,口腔溃烂,哭得让大人只有心疼的份,爷爷配置的一种疮药极有效,只消擦两遍就好。至于需要的冰片、珍珠什么的我记不住,但是一定要磨得细细的。这可是爷爷再三叮嘱过的。我的表哥抱个石砵,磨呀磨呀,没有半天是决计过不了爷爷那一关的。
我那时才上小学一年级,我所有的空闲时间几乎都是在那里消磨的。
药铺只开了一年就停业了,不是生意不好,(爷爷可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呢!)而是表哥走了。这样爷爷就不需要再带携什么人,自然乐得安闲,只管安享晚年了。
是什么原因使表哥中途又放弃了学医我不得而知。只是当有人提起中药铺的时候,我仿佛就嗅到了那药铺中绵久不散的独特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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