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开始了,又一场人生的灾难也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我的家族,旧社会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也是一方有名的大户。祖父,三十年代初期的郧阳山区县太爷,儒生为官,还算清正,仅在作家湾建有青砖布瓦雕梁画栋的天井式带厢房的连接院房一座,也不知是遭遇土匪还是红色革命,四十多岁即遇冷枪而客死他乡,没有留下任何的身外之物。祖母,是反映在《毛泽东选集》第三卷(或第四卷)上面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后来又做过台湾行政院长的朱怀冰的亲堂妹。伯父15岁时,也是我的父亲出生的那一年,与祖母吵架后离家出走,通过亲戚介绍进入了黄埔军校——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学府,后又在国民党保定炮校学习,当过国民党军队的团级军官,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后被政府作为投诚军人安排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工作。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背景下生长的我,在文革中会是什么样的待遇。1968年,也就是在我上小学三年级也正是复课闹革命的时节,伯父作为右派分子被遣送回到了他离家三十八年的作家湾,接受劳动改造,从此,在祖孙二人的生活里又多了一个时时会有厄运降临的中间一代,而这中间一代的伯父,却是与祖母生就水火不容的更加倔强的人。从此,我的人生出现了又一次重大逆转。
伯父,人称为牛,不是那种温顺的黄牛,而是人见人怕的有锋利猗角的牯牛。一米八几的个头,走路的步子从来不会迈小步,最小的步伐间距也在一米左右。总爱穿一双厚重的反毛皮靴,老远就会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我一听到这脚步声就心里直发毛,湾里小孩只要有哭声的,大人一句牛来了,马上就会停止哭声,百试不爽。对于大伯,我没有恨,只有一种无奈的遗憾。与大伯在一起,我学到了许多的人生经验,也学到了许多书本上难以找到的生活和科学知识,他也给了我学业和性格上的熏陶。伯父对我极为严厉,军人出身的性格,五大三粗的体魄,声如洪钟的嗓门,沉稳干练的步履,幽默风趣的谈吐,说一不二的作风,使我对大伯既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又有一种由衷的敬佩。只可惜,他没有看到国家形势的巨大变化,于78年在他65岁时含恨去世。他没有看到自己的平反和恢复名誉,也没有看到我的翻身喜悦。(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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