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女孩都让我陷得更深。
我似乎生活在苍白无力的梦境,生命中对美好事物的渴望层层累加,让我忧伤而颓废。我挣扎,但我被欲望禁锢,我呐喊,但我被现实约束。
我心灵的天空似乎越来越窄,我几乎看不到光,我室息了,如蛙死于深井……
一百片安定让我昏睡了一天一夜后醒在市中心医院,我身边没有人,我是怎么来到这家医院的?谁救了我?
我有一点愤恨,但随即被一种倦意埋藏,我闭上眼,感觉如同置身天堂,有点儿冷,有点儿荒芜。以前也进过医院,而这次不同,这次是我死后醒来,我感觉自己如同婴儿,没有思想,没有恐惧,没有情感,没有忧虑。
没有人,房子里只有我一个。
渐渐恢复的知觉和记忆把生命和灵魂节节击醒,我情感的河水开始奔流奔腾,我思想的火花开始跳动跳跃,但我无从表达,眼睛像两只寻找家的小飞虫,可一点都不能够欢快一点儿。
小护士通知我可以出院了,她把我的目光引到她身后的一个女孩身上,说:“你女朋友为给你交医疗费卖了500毫升的血!”
那个女孩对我笑笑,笑比纸一样白的脸色艳丽得多,我说不出话,看着她出神。
那个女孩说:“我是新搬来的房客,叫明子,你忘记了,我还向你借过改刀,修插板。我第二天还改刀的时候叫不开你的门,猜你会出什么问题……”
在回去的路上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自杀?”
“我是个窥探狂,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你会有自杀的可能性!”
“你非常想让一个想死的人再活过来?”
“我不想让我住的地方有一个人默默地死去!”
“你可必为我卖血?”
“我想让一个想死的人记住我,感动他,让他活下去,活得像个男人!”
“你多大?”
“二十一,属鸡的。”
“做什么工作,为什么来西安这个地方?”
“网络编辑,我是坏女孩,走四方……”
我第一次与网友见面的女孩后来成了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那是在暮色将至的三年前,我与蔓约定在一家酒吧里见面——蔓背着一个藏包,有着深暗的五种色彩,与众不同;她穿着青色牛仔裤,把自己的下半身纠缠得圣洁而放浪,而腰部以上丰满和健康的曲线起伏有致,让我想入非非;她扎着马尾巴,戴着厚厚的眼镜,给我普通而不俗,可以接近的信心;我感觉我喜欢她,我非常想与她说话。
那时候我二十二岁,她二十岁,见面后,我尽量让自己的眼神传达我的真诚与爱意,我有意识地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可以信赖可以让人亲近,我把自己的身子站得笔直,手也放得很规矩,我从嘴里吐出一句句子弹一样精妙箴言,简洁,明快,准确地射向她的芳心,最后说:“我喜欢你,情不自禁!真的!!”
蔓看着我说:“她也有点喜欢你的花言巧语!”
蔓是一所大学的学生,我每天约见她,并送她玫瑰。
二个月后,蔓搬到了我租来的房子,那时是秋天,她大三将要结束。
蔓宿舍共有五个女孩,先她已有两个与男朋友同居的,一个叫鱼,一个叫丽。她们都以为找到了真爱,爱她们的男生或者男人们也以为同居是恋爱的一种必然结果,不合传统,但很人性——拥抱亲吻或者更亲密的接触在有了若干先例后渐渐被学生们认可,那毕竟是比枯燥的学习要美妙的体验,所以他们选择了这种同居生活,他们打着爱的幌子选择了同居生活。
初偿性事的幸福弥漫至彼此生命的每一个细胞,而在一起斯守绻缱的时光更是让我们如鱼得水,忘乎所以。
白天,她去上学,或者懒得去上,我在电脑前写作,或者等蔓从学校里回来。
晚上,她总会回到我们的房子里,我们一起做饭、吃饭、说话、看电视、做爱。
半年后,我们一整天泡在一间小房子里会觉着闷,平时一个人的日子又觉得无聊,而一起走到阳光与草坪中去,话题也不再新鲜,爱语发自不激荡的胸腔听在对方的耳中也变得平常,只有性爱,那种两个人身体相贴的感觉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当人沦为做爱的动物时,人就会变得暗淡无光。
蔓有时被这种生活弄哭了,她说她学习越来越不如以前,她说他感觉我不能给她将来,她说她有点受不了这种日子了。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蔓的同学鱼和丽与蔓有着同样的感觉,她们没事了会到我们的房子里来打牌,要不与蔓一起去逛商店,有时晚上她们也会带来自己的男朋友,在我家喝酒唱歌,看到他们如此,对比自己,我感觉我们都有点迷惘,不知这种同居的生活该如何定义,如何把握。
那时我已在西安的一家报社上班,白天要跑许多地方采写新闻,晚上有时候还要跟版,回来时已经是晚上2点多了。那样的日子我过得疲惫但充实,而蔓也为我有一份工作可做而高兴,但是她还是她,她不愿意去学校上课,也不愿意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她宁肯在家发呆等我也不肯活得充实一些。
我终于厌恶了她的这种态度,厌烦了我们的同居生活。
平淡而不愉快的生活是我们分手和相爱的背景,而真正促成我们分手的因素是我们的思想与情感发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与一些重要事件有关。
我们不是太迷信彩票,但我们的确想过能通过搏彩有一大笔钱。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离我们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博彩现场玩,当时我们身上都没有带多少钱,在买了若干彩票而未中后,我们身上只剩下三元钱了,我们有些丧气,但仍快乐的我说:“我们还可以买一张,说不定最后这张可以中呢!”
“可能性不大,”蔓说,“如果再不中,我们连回去的车费都没有了。”
“越是这样,我们中的可能性就越大,我们买了这么多,上帝也会祝咱们好运的。”
“那就买吧,大不了走回去!”
我们没有中。
一元钱,坐车的话我们只能走一个人。再不就是我们谁都不坐车,一起慢慢地走回去。蔓说她受不了,因为她穿的是新鞋,磨脚。
我把钱给她,让她一个人走,不知为什么,她什么也没说,就上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愣了半晌。
这件事让我想到我们并不是一路的人。
第二个事件是她怀孕了,我们一起去医院,那是个冬天,阴天,我们的心情沉重。
我们选择了药流,五个钟头后我看到我们未成形的孩子,那爱的结晶,让我触目惊心,让我感到自己罪大恶极。
孩子流掉后,那时她显得很虚弱,但我们在给医院交了医药费后连打的回家的钱也不够了,我只好扶着她走回了家,后来她埋怨我没能给她打个的,我只能承认那件事我做得尽管无奈但的确是我错了。
那件事让她有一百个理由对我不再信任,让她有一百个理由相信有钱比没钱好。
她说她如果再找,一定找个有钱的。
第三件事是我有了晶……
我与晶认识也是在网上。
认识晶是个错误,但我们无法拒绝彼此的爱,尤其是在蔓回老家,我也渴望新的爱情与体验,而她也寂寞如烟花,需要男人疼爱的时候,我们似乎错得自然,无可厚非。
我一向把爱分为三种,一种是男欢女爱,没情也可以做爱;一种是有情有性,没情不可以做爱;一种是理想之爱,或许只存在于理想之中。
我与蔓是有情有性的,我是她的男朋友,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互为情人。
我与晶也是如此,但晶与蔓是两种类型的女孩。
晶曾经当过模特,是个子和骨架高大而非常有气质的女孩,她美丽,有一大批追求者,只要她出门,总会有出租车司机向她要电话句码或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渴望自己能交桃花运。她善良无比,喜欢帮助人,很有同情心,容易让人接近,让男人也及容易产生怜爱之情。她有男朋友,但去日本了,两年来她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那时蔓回家了,我与晶躺在床上说话,相互望着,笑着,那种存在很暧昧,后来我们发生了该发生的一切。
晶每隔一天晚上都会来我这儿,她需要男人,需要感情。
她的通信录上有两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完全有权力信这句话,她美丽,而且有正常的情感和身体的欲望,她本来应该有更多的男人爱她并给予她她需要的爱。
我有点不快乐,想想她将来如果有机会也会和别的男人上床,我有点不快乐。
蔓从家里回来,她拥抱我,亲吻我,想与我做爱,但我像个木头人。
我当时在想该不该给她说我现在有了情人。但我还是没有说。别后相见,我看着她熟悉的清丽面庞,感觉她依然是我亲近的人。
我的手环住她的腰,也开始亲她。
然后我们脱衣服……
当一切平息下来后,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女人的脸。
我想到今天晚上晶会过来,当然我可以打电话不让她过来,但我怎么能舍得她从此与我不再联系?我又想到我与蔓迟早要分手,我还是下定决心与蔓分手。
第二天,我平静地对蔓说:“咱们分吧!我对不起你了,我有情人了。”
蔓也发现了问题,她不说话,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希望蔓能留我,因为我们毕竟有过一年多的共同生活,但以她的个性,不可能……
我觉着搬家就象远离了自己熟悉的一些事物,让我有一种很飘的感觉,其实我们中有多人少是从四面八方走到一个城市里来寻求发展的,都是飘,因为我们也不确定自己明天会在哪儿工作,一个月后会遇到谁,与谁成为朋友或者敌人,与谁分手与谁恋爱。
我们有的只是自己和自己的生命资本,它们像一架机器,在那儿都可以被生活被一个城市运转。但我们渴望安定与内心的宁静,渴望生活能给自己提供这样一个环境,但这种渴望往往被人称为理想主义,不现实。
有些事物会迅速地老去,而该来的自然会到来。事实上我们每个人都不缺少机会,在这些机会面前,似乎我都都在听从自己生命中的欲望。
我没有想到她会来西安。
在网上她叫蝶,真名一直不知道,我问过她,她从来不说,还有她的手机,她说她想的话她会给我联系的。
我与蝶在一个文学网站认识,她文章写得不错,我在她的留言板上给她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她给我写了伊妹,然后我们通信。
她是位悲情女孩,喜欢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掰着脚肢头抽烟。
她每次写信都会写得很长,似乎是为了倾诉,并不在意我爱不爱听。她说她爱的人不爱她,但要了她,然后就放手了,她不爱的人爱她,她也要了他,然后就放手了。她现在还在上大学,每一个假期她都会去一个新的城市,她喜欢旅游,渴望纯净,但她不能驾驭自己的欲望,她痛恨男人又离不开男人,她无所顾及地对我说她坏,坏到想让与她上床的男人全都精竭而亡。
年前她去了大连,大连是她向住的城市,在那儿她给我写了她的感受:“面对大海,我告诉自己,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我,我也要看起自己,即使所有的人都抛弃我,我也会珍重自己。可是我为什么会感到无奈与疲惫?水,那么多的水,与天相接,我怕,我顺着海边的山路走下去,一个小时,两上小时……始终不觉得累。我想如果我的人生就像这条山路一直走下去,就是不知终点在哪里,不知要走多久,那该多好啊。可我的人生不是这么回事,我还要面对现实,面对现实我常常觉着自己是没有用的人,我想养一条狗伴着我,但我又没有心思去照顾它,我想写作,可脑中常常是空白一片。很简单的生活我都做不到,为此我不知哭过多少次了。我一直在欺骗着所有的人,我告诉他们我不需要爱情,可我无法欺骗自己,我知道我需要。人的欲望是个影子,永远无法摆脱……”
后来她又给我写了封信,确定我的手机号码没变,一个月后我在西安见到了她。
蝶的长相与打扮出人意料,她个子不高,齐肩黑发,小眼睛,里面有很沉的忧郁但含着笑意,脸很白,瓜子形,脸与身子一样瘦,但让男人怜爱。她穿着绣花绸衣裙,一色暗红,手腕套三对手琏,形状各异。我接过她简单的一个包,对她说:“你好,我没感到你要来,你来了。”
她笑着,说:“你比我想象的要帅,看来我没有来错。”
把蝶带到我的房子里,递给蝶一支烟。她接过来我为她点燃,然后我们看着对方,然后又把头低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那时天已是晚上,晶出差要十几天以后再才回来。
蝶没说她有住处,说真的我不希望她有住处,但我又知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肯家会发生点什么。
我们去吃饭,然后回来,已是晚上11点多了。
我想,我们灵魂相近,我们都不讨厌对方,我们为什么不能睡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能做爱?回想与与蝶在网上的交流,看看眼前的她,一切似乎都很神奇。
蝶为什么不说她要走?
她真是那种很放浪的女孩子吗?
我怕,怕我们有过亲密关系后会伤害她,但我也想,想用我的身体爱她,爱这个需要爱的女孩子,那怕这种爱只有一晚,我也是真诚的。
我想起了蔓,蔓现在不属于我了,她可能正在和另一个男孩在一起,说情话或者做爱,我肯定她会与别的男孩在一起,因为我了解她,因为她的朋友对我说过,她现在与一个男孩在一起,那个男孩炒得一手好菜,也会讨她开心,对于我的背叛,她有一千个理由很快地与一个男孩上床。
晶呢,晶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看书吗?她一个人在外地不感到孤独吗?我们在网上相识并发生关系,难道她不会在外地再与别的男人通过网络走到一起吗?这样想的时候我觉着心者乱了,说真的,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我却不知不觉得选择了这种生活,我觉着我很失败。
晶要回来时,蝶也要回她居住的那个城市了。
与蝶在一起的感觉很不错,我们有共同话题,如果分开会很遗憾,我们也都说过结婚的事,但事实上我们都怕结婚,结婚是需要很多条件的,例如我们可能没有一生相爱的激情,例如我们也没有结婚的经济基础等等。
我去火车站送她,对她说:“你要爱自己,爱自己!”
蝶与我眼中都有泪,我朝着火车,几乎挥断了沉重的手臂,车终于开走了。
蝶走了,也带走了我对她的爱,而我留下的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还有爱,那是对晶的。
晶回来了,她发现了我的房子里来过人,后来她说,她在被子底下找纸,发现我们一起用的套子变了颜色。
她哭了,我没有想到她会哭。
说真的,我们相爱,但我们从来没敢想过我们会有未来,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还会哭?
那一晚她没有让我吻她。她说从外地回来是想与我正式同居的,她说她爱上了我,在外地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梦到我,梦到我变心了,她受不了,她想与她的男朋友彻底分手决定给我们一次机会,但她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我就有了别的女人——其实与晶结婚挺好的,她爱家,对我也很体贴,她美丽,是那种老了仍会很好看的美,再者她有房子,有钱。但现在,我知道,什么都完了。
我不想说什么,说也说不清楚,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二天,晶走了,她说她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也不会再与我联系。
我想,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人,我过着近乎绝望的日子,我把我的书,手机,电脑都卖了,为了交房租为了卖馒头吃,为了抽烟和喝酒。
我的的衣服很脏了,但我不洗,我的胡子很长了,但我不刮,我每天只是躺在床上,回想我与蔓,蝶在一起的时光,我哭我笑,是什么让我如此颓废?
我不愿向好处想,我总是想到死,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想有了,我对自己也绝望了。我觉着死是一条很轻松很欢乐的路,我想,命运让我扮演了一个多情的男人,我演砸了,现在一无所有,我不怕一无所有,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曾经伤害过的人,不能让自己破碎了的心有一个正常的状态,我看不到一条明朗的路。
我还有路可走吗?我的手腕也因为很久没有活动痛得厉害,因为失眠,神经似乎也出了问题,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象是一截木头,因为没有思想和情感的滋养而没有生机,我脑子里有一堆混乱的东西,心里也堵塞得很紧,就连呼吸也不能畅快。
明子向我借改刀的时候我刚刮过胡子,洗过脸,那时我买好了安定片,一瓶……
其实我没有死的必要,也没有非常强烈的想死的念头,但我却吃了那么多,也许我想有这么一次忘却,也许我就是为了想睡个好觉。
但如果不是明子,也许我真的就死了。
现在想来,我们都还没到结婚的年龄,我们都想玩,玩情人,这是一场青春的游戏,这是一个浮燥的时代,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在情场中得手失手,体验着幸福或者痛苦,当尘埃落定的时候也许我们才会找到自己情感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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