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逸躺在床上心思如潮使得他反转不得入睡。尽管他好想和在家里的女朋友在一起,但是家的责任压的他喘气不得,他更不能不顾家中尚在病中的父亲和艰苦生活的母亲。虽然他那微弱的工资在现实中显得是那么的苍白,但是就是这一点微弱的工资却是现在父亲与母亲生活所不可或缺的。逸想他的女友,想家,但更牵挂的,是他的父亲。
在05年年终与06年年初之时,逸的父亲在工地作业时不小心被一堵倒塌下来的墙砸断了大腿。后来虽然及时送入医院,经过手术上了钢板,但或许是第一次手术处理不当,又或者是医生的水平根本有限,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父亲的大腿总是发炎肿胀,引起高烧不退,打针吃药,一切都无济于事,大腿更有化脓的趋势。终于在九月间再次手术后,父亲的伤势这才缓和下来,虽然大腿不再肿胀发炎,也不再有发烧的迹象,但同时却被医生告知由于时间拖欠过久,父亲也患了骨髓炎,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就在前些日子,逸得知父亲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骨缝之间空隙过大,已经停止愈合,要经过第三次手术在身上其它部位挖骨填塞,这次手术之后倘使再无好转,也只有进行截肢了。逸心里难过,打了电话回家,父亲的一段话却让他羞愧难当,又愤恨自己。
那是在一个下午,逸照常打了电话,待父亲接了后,他说:“爸,身体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父亲说:“我么,总是这样,好在等你妈和大娘在市里找好了医生之后就要最后一次的手术了。”逸说:“那家里还有钱吗?够不够用?”父亲说:“到是还有一些,但是不想动用,那是准备给你结婚时用的。”逸一时不觉眼睛酸涩,压低了声音说:“留着干嘛,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父亲没有回答逸的话,却说:“你和她还好么?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逸说:“还好,等你好了再说那些事吧,我们都还年轻,早着呢!”父亲似乎恼怒了,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还等?你大伯的事你是知道的,结果呢?说去就去了,儿子结婚终究没有看到。”逸知道这事一直是父亲的心事,真要说下去便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了,就说:“行了,我知道了。就要上班了,不说了,你注意身体。”父亲沉默了一会,说:“那你上班吧,家里自有你妈在,你不必担心。”接着就挂了电话。
逸不禁一个人坐在床上暗自流泪。每每想到父亲这些年来所吃的苦,便怪自己年少轻狂,很少往家中寄钱,直到父亲出了这事后才知道钱的重要,却已无力再为父母分担多少负担。
父亲病了之后,家中琐事自然全都压在母亲身上。虽然母亲没有说过些什么,但是逸知道,母亲所吃的苦,决然是不比父亲稍差的。闲时母亲多半在家中足不出户的照顾父亲的起居饮食,到了农忙时,除此之外更要在地里收割庄稼。可见母亲确然是很苦的。然而这些对于要强的母亲来说,是不算什么的,只有寂寞才算是母亲的痛楚。
母亲嫁与父亲时,父亲家中很是清贫惨淡,甚至于家中来了客人都要到隔壁大妈家搬凳子,借油借米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这种境况对于自小在家倍受宠爱,衣食无忧的母亲来说,自然是不能长时间忍受的。然而当时也别无它法,加上父母的性格不和,吵架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在母亲生下逸和妹妹之后,由于爷爷奶奶对母亲持有偏见,不肯照顾逸和妹妹,以至于母亲无论种地下田都会把逸和妹妹带在身边。谁可预见那时的状况?当时父亲在外劳作,母亲夜来烧火做饭不便把逸和妹妹放在地上,就在两腿上各坐着一个,这被一个刚结婚的小伙子看到,说:“婶婶你可真行,我头一次知道原来做饭还可以这样。”
父亲与母亲及爷爷奶奶的各自不和,这让要强的母亲更是暴躁。她在那里只有一个娘家的姐姐可以依偎,然而父亲却由于沉默的性格,显得一样孤单,尽管他出生于此。
这些自是不消说的了,好在都已经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家中的境况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却被另一场灾难所淹没。
在03年10月28日晚,妹妹在广州毫无征兆的出了事故。当时逸在深圳先得到通知,在父母尚未赶来之余,他独自徘徊在广州当初和妹妹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路,每一个超市至每一个角落,泪却不自主的洒在沿途。想着在8月份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回家,现在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竟像显得那么遥远一样。一夜不眠,在逸到广州的第二个早上,他一个人来到火车站接父母。在见到父母的那一刻,逸直感到自己整个人似已虚脱,泪水又流了下来。母亲慢步走到逸的旁边,抚摩着逸的头,早已红肿的眼睛又溢出泪水,说:“我的儿子,叫我怎么活啊!”
在一行人上了出租车后,逸跟父母讲述了这边的人跟他讲过的事故发生的经过,母亲方自哭出声息。父亲却将头摆向车窗,继而埋在双膝,双肩抽动。从没见过父亲哭泣的逸,更不曾想过父亲彼时竟会哭的如此无助。母亲更不用说,想到这些年来含辛茹苦一手抚养长大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玉,正值花儿一样,不想就这样去了,叫她怎么能够不伤心呢!
如今事虽已过三年有余,母亲却是仍自未从悲中逃离,时不时想起妹妹,总是暗自垂泪,甚至跑到坟前以诉压抑,这不觉叫逸知道了母亲的孤寂。其实父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却由于性格不和,两个人各自孤独。
这就是逸的家。有时候逸想到别人说他想象力丰富,不禁悲从中来。自小逸就是同龄中人的异类,不爱说话,眉头紧锁。记得在小学四年级时,数学老师发现了逸的古怪,就问:“你为什么下课也不出去玩,但却又不看书,只爬在桌子上,想什么呢?”逸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今天父母是不是又吵架了呢?我该怎样才能使他们和好呢?就这两个问题一直伴随着逸,直到中专毕业出来打工后父母的情况才有所好转,但也只是少了争吵而已,仍旧是不怎么说话。这让逸很是伤心。
这些年来,逸虽然一直在外,但也回家不下四次,但这无疑只是更加增添了他想家的念头,对家中的那一份牵挂,始终萦绕心头。或许逸想家,不过是因为那是他的家,有他深深的思念,有他思想的全部,总之逸的思家情节绝非三言两语所能表达。在广州的时候,他甚至专门跑到农批市场,只不过是为了闻一闻那只有在家时才能闻到的特殊气味。
透过窗户看着黑暗的天空,想到遥远的北方,逸不禁叹息着:又是一年将要过去,又是一年将要开始,在这新旧交替之际,逸却问自己何时才能回到久违的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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