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系统有时觉得很奇怪,有时我们总是记不起昨天或者上周都发生了什么,但对于那些发生在童年的事却依然轻易的记起,仿佛越久远却越发清晰起来。只是这么多的记忆又岂是一支笔能描得清的。
你说,童年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只要耳旁又响起轻快的童谣,那熟悉的一幕幕并在眼前轻轻的轻轻的铺展开来,谁在牛背上的歌唱,谁在田边扑蝶,谁在树上掏鸟窝,谁在河里捉鱼虾。我说,童年是一场木偶戏,只要记忆的风儿掀开一角,整个画面就能鲜活。你在溪边跑,我在河中游,跑啊跑,游啊游,跑进了记忆的沙丘,游进了快乐的童年。
你听,你听,前面是谁在唱着“一,一什么一,一只小猫笑嘻嘻;二,二什么二,二只小猫苏小二;三,三什么三,三只小猫爬小山;四,四什么四,四只小猫写大字;五,五什么五,五只小猫切老虎;六,六什么六,六只小猫捡豆豆;七,七什么七,七只小猫坐飞机;八,八什么八,八只小猫吹喇叭;九,九什么九,九只小猫扭一扭;十,十什么十,十只小猫打倒对长XXX。”春花,我那可爱的小伙伴,可是你牵着我的手还在青石版上跳跃,唱那曲快乐的歌谣。
春花,我那童年的伙伴,你还好吗?可记得在婺源那个美丽的小村庄里,住着我们美丽的童年。那儿远离城市的喧嚣,清幽宁静独处。清一色飞檐走翘的古徽式建筑,两条清澈见底的小溪环绕着整个小村庄,滋养着一方乡民。村中有很多千年古树,尤以香樟为多。村庄有两百多户人家,青青的石板路像一条条银灰色的飘带,牵系在家与家之间。纯朴的乡民们,每天在在小河清唱中入眠,在薄雾清绕中清醒。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记忆中家中的大门从来不用锁,夜里睡觉从里面反锁,清晨开门后就一直开着。村子四周是绵延不尽的大山,山中有一年四季采摘不尽的野果。杨梅、地苞、树苞、酸枣、野梨、蛙爪梨(珍珠钓)、柿子、桃子、肉饭很多很多数也数不清。噫,春花,快看快看,那是谁还顽皮的挂在树上,任口水染熟满树的青果。
春花,可记得,那一年梅子熟时,我在课堂上和你说悄悄话,说下课我们去采梅子,被老师的一教鞭敲得从学校里逃了出来。很多天头痛难忍,我并休学在家一年。
之后的那一年在记忆中应该是最快乐的一年吧。小哥带着我放牛、赶鸭、采摘各种各样的野果。小哥长我十岁,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家中有很多他的奖状,小哥十岁时的一个星期六陪着阿公去外乡买东西,因为第一次坐班车新鲜着,车没停稳便跳下了车,落下了残疾。爸妈陪着他寻了好多的医生都没能看好。家里却变得一贫如洗。那时爸妈还在生产队里赚公分,每天很早就得背着小哥去五里之外的周溪上学读书,放学后又得把他背回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二年,直到小哥小学毕业,直到小哥终于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中学离家有二十七里,那时还没有班车,太远了,爸爸不能背他上学了,哥只能休学在家。
休学后的几年小哥一直在家放起了鸭子,我记得我休学那年小哥好像养了十七只,每只鸭都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花花、小白、小罗、小武、小黑等等。小哥总是把鸭儿们放进村边那条清澈的小溪里,然后靠着河边的那棵古樟吹着竹子作的竹哨,指挥着我下河捉小鱼。梅子熟时,哥已经能丢下拐杖爬山了,那段小哥每天带上我从这山跑到那山,寻着最好吃的梅子。最好吃的应该是白鹭梅和黑碳梅。小哥总是爬上树,用镰刀柄往树干上一敲,哗啦啦,一场红雨过后,满地鲜红的梅子。过了这么多年,记起那时捡梅的心情依旧有些兴奋。还记得每次有梅子砸上我的头时,小哥总会笑的前俯后仰。之后我在地上捡梅,哥就在树枝上吹起他的竹笛,悠扬的声音传遍整个山岗,不时的有鸟儿从身旁掠过。有时小哥也会把我提上树干,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透过摇曳的叶片能看到远处村中的风景。那时小哥总问我怎么就不去上学了,那时我总淘气的说着,上学哪能来采梅子啊。哥脸上总会有些奇怪的表情,只是那时并不明白,那是落寞,其实哥哥很想上学的。哥有时也会恶狠狠的说,再不去上学,就不再带上你来了。
等到太阳西斜,直到远处炊烟袅袅。我们才把满满的梅子提回家,然后招呼溪旁的阿姨们前来品尝。妈妈总把吃不完的梅子用盐水浸会,晒干,洒上一层白糖,封进麦乳精瓶里。捎给远在异乡的大哥。大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还记得发榜的那天乡里吹着喇叭送来喜讯,好不风光。那一幕在幼小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迹,那时我总想,长大了,也要和哥一样。
每次采回果子我总会找来最要好的小伙伴们前来品尝,那时学校从村中那个挂满毛主席语录的大会堂里,临时迁到我家隔壁一座新房子里。每天朗朗读书声总会从那儿传过来。我最好的朋友春花就在那就读,不记得有多少次在学校边上的墙脚分给她野果。那时春花总说,来吧,和我一快去上学好吗。
为了春花,第二年我又回到了学校。那时上学并不是想要学多少知识,只是单纯的希望多个人玩。那时村里就两个老师,一个教识字班和一年级,一个教二年级,每年轮换。那个学期我比别人都迟入学,我记得学费是二元五角,老师要我考试,说考及格了才能进去,结果我考了个四十五分,呵,哭了好长时间。直到老师抱着我一个劲的说好了好了,我把你收下来就是,不过你一定要认真学习啊,我把头点得像拨浪鼓。老师把我和春花坐在了一桌,那时春花的成绩很好,第一次测验我和她均考了个满分,老师不信说还说我是抄袭她的呢。之后便把我和男生坐在了一起。那是班上的头头,腰间总别着一个破电筒。那头发就像电视中洛桑的那头,走起路来随着头发上下抖动,私底下我们叫它尿桶盖(稀桶盖)。当然这是背后叫的,他还有一别名叫哑巴。听说长到两三岁时才学会说话,哑巴的成绩很好,对我很是照顾,我和他一起走过了九个春秋。他就是我那篇《同桌的你》的主角,在这我也不想多说了。那一年的三好学生评选是同学点名的,同学们异口同声的推举了我和春花还有哑巴。我有了第一张奖状。
春花,还记得那年的儿童节吗?老师带上我们排着长队,雄赳赳气昂昂,一路唱着那首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们多像一群快乐的鸟,飞向离村五里的周溪小学。那天周边所有的村小的学生一齐涌向周溪中心小学。几百平米的操场被挤得水泄不通。在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旋律中,举行了庄严的发奖仪式。我记得那一天,我身上穿着的是姐姐用采茶的钱为我买的一件草绿色的短袖,衣服的胸前还绣着一朵别致的玫红的荷花。当老师唤到我名时,我紧张的有些发抖。接着,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原来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女孩走上的奖台,我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直到女孩红着脸儿走下奖台,那一幕一直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记得那时姐姐说:“你敬礼的姿势就像日本佬投降”,呵呵。那时姐姐读小学四年级。
春花,可记得,在家中的那些青石小路上,我们用彩色的石块画着各种各样的梦想。你说你长大了要当画家,我说长大了我要当老师,带上一群“小萝卜头”在蓝天下自由自在的飞翔。那时候总是盼着长大,总以为长大了就能长出翅膀飞翔。
春花,可记得山花灿烂的时候,春风陪着我们歌唱,,鸟儿、蝴蝶陪着我们嘻闹,我们头上插满山花,让快乐的脚步跑遍田野山川。你看你看,在那青青的草地上,在那金黄的油菜地里,在那清清的溪水旁,,那是谁还在放声歌唱。
春花,可记得那年的八月中秋,大人们告诉我们,不听话月儿就会罚谁。我们把月饼挂在你家葡萄架上,求着月儿别割下我们的耳朵。我们发誓我们一定会做个听话的孩子。
春花,可记得,我们一起踢键子,就是那种用铜钱钻出洞别上鸡毛的那种,还有那种用键子草扎出的,你总是一口气能踢上一百来个。我们还一起下河捉鱼,还记得那次我妹掉下河里,还是你给救起来的呢。可记得有一次我和你争着上下游水位,相互泼水,我父亲发疯似的把我的头按在水底,感觉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恐惧在一刻包围着我。直到现在我也不敢把头全部伸进水里。那时夜里我总是挤在你和你外婆的床上,听着婆婆说着斗地主的故事,你家和我家其实只隔着几幢房子,但是中间有那个黑黑的大会堂,也就是最初我们认识的教室。夜里那儿黑灯瞎火,荧火虫闪着鬼魅一样的光,每次走过那里我总会吓得小跑。那一次还被阿婆的鬼故事吓得再也不敢回家。第二天妈妈很早就找来了你家。呵呵!其实小时候妈妈老找我,那时总是掉下床底,就在床底窝上一夜,有几次把妈妈给吓坏了,以为我不见了。
春花,小时候我们还一同放过牛,我家是黄牛,你家是青牛。呵呵,还记得我家老牛产小牛的过程吗?刚产下的小牛一身湿漉漉的,就开始学步了,你那时在一旁说着,完了完了,这小牛会不会摔坏了,那担忧的表情至今还记忆犹新。你看你看,五分钟后牛儿就能行走了,那是谁还在鼓着掌!
可记得,那个星期六,我们一同去山上采那种叫野芝麻的猪草,回程时在那片绿荫里休息,台头却发现有条碗口大毒蛇在我的头顶几寸的地方吐着长舌。你看你看,那是谁在大叫,把我吓得从山上滚落山底。边上还有那只空空的篮子.
可记得,我们总是从角落里捡起一块塑料袋换取那些粘糖,那些甜蜜的回忆一直甜在心底。你看你看,那爆米花的师父旁,谁还在扪着耳朵焦急的等着一声炮响。
可记得,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我们就像雪地里精灵,脚下旋出串串快乐的音符。快看快看,那个红眼睛的雪人,还在那里,朝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可记得,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开始住校了。每天早上,老师吹动口哨,我们便从宿舍鱼贯而出。手中抱着一个小板凳,争着去排队,谁都害怕排在最后一个。那时最后一个是要罚扫厕所的,但也不敢不带板凳,没带老师会让你坐牛屎疤。老师带着我们走上学校边上的田野里,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机放起第六套广播体操,在朝阳下在粘满露珠的草地上,我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翩翩舞动双臂。老师也会带上我们走上田野,走向山岗,讲一段发生在那的真实的故事,或者让我们以真实的画面画上一幅画,或者写上一段看景作文。夜深人静,老师会来轻轻和走过我们的床前,为我们盖上被子。
春花,你还记得吗?班主任金老师教我们唱的第一支歌,那支《牡丹之歌》吗?老师那时唱得脸红脖子粗,我们还偷偷的发笑。老师是上海下放知青,总把“上课”说成“上裤”。同学们在课后总是偷偷的学着。可记得老师把我们领到学校后面的山上,讲那课《谁是最可爱的人》吗?老师讲得泪光闪闪,同学们听得也是泪花直流。那是一堂非常生动的课。
可记得,数学老师项老师在毕业前夕破例的教我们唱的那首歌:“我们漫步的宁静的小路,哦,哦,哦,看见小路上有许多星星闪烁,虽然是流星,流星而过,却总愿回头再看看每棵小树,一棵新芽,就是一个梦啊,一棵新芽,就是一棵闪光的珍珠……。”可知道几年前他已经离我们而去,他被肝硬化夺走了生命。他真的成了生命中的那颗流星,却永恒在了心里。可记得他带领我们参加乡里的竟赛,那是我们第一次坐上班车,我们还有哑巴还有我那个同龄同月出生的莲香,我们一同为校争光,抱回了大大的奖杯。还记得考试的题目吗,有一道繁分式,那道题目好长,我们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算出来,可是回程时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你们都是六百多分之一,只有我一人七百多,那一天我难过极了,回家的那二十七里路我谁也没理。结果全乡所有参赛选手只有我一人做对了。后来数学老师把那卷拿来的班里让大家做,我却怎么也算不起来了,最后却把正确的答案挂在了那试题的后面,那时老师就纳闷了,怎么上边都不对答案却对的,呵呵!
还记得,我们写的第一篇日记吗?那时是五年级才开始写日记,你就写了一句“凤唱得那首妹妹找哥泪花流很好听”,我都不记得写啥了,呵呵!还记得坐在后面的那对活宝吗?他说:“今天的听到王见义放了三个大臭屁。”老师在班上宣读日记时我们都笑得前俯后仰。还有那次,那对活宝偷偷跑去看电影了,把洗脸盆塞在被子里做身子,把碗做头。后来还是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没有骂他却意外的让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还记得那电影名叫什么吗?《少年犯》,其实内容早以模糊,只记得那个三个爸爸三个妈妈的孩子,但那里面的歌曲却在心里永远的存活了下来。
还记得,那次香不知何事在课堂上总是闷嘴傻笑吗?老师问,你是不是捡到笑票,结果她站起来,把所有的口袋翻出来,说:“报告老师,我没有捡到笑票,我真的没有捡到笑票”呵呵。
你还记得莲香吗?去年我在车站遇上她了,她老了不少,眼角有了鱼尾纹。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外打拼,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属于自已的工厂,去年的五号台风,让一切都化为虚有。她说那一夜,洪水突然的涌进了她在一楼的厂房,所有的机器全泡在了水里,爱人拖着她跑到二楼的楼顶,看着汹涌上涨的洪水,死亡的恐惧一步步靠近,夫妻两抱在一起,泣不成声。那晚的星星特别明亮,汪洋中的那片月光,给了她一丝温暖。她说这么多年一直忙碌,总希望有一天也能陪爱人看看月亮、数数星星,没想到却是在那样的情形下。突然手机响起,电话那头传来了爸爸的声音,父母连心,她说是真的。她对着电话一个劲哭着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父亲只问她是否安好。父亲说只要他们身体安好就行,其它的一切都能再来。她说就是父亲的那话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她相信所有的都能再来的。后来救生艇找到了他们。他们被安置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每天等着救生艇送来生存的食物。她说,直到后来回忆起那晚,心仍有余悸。
太多太多的记忆,我们一同走过。只是现在有些凌乱。都说回忆能让人变得年轻,或许我们都该好好的回忆了一场。
只是春花,二十年过去了,你是否还会时常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