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老家整理房间,在橱柜里翻出一双母亲给我缝制的布鞋。因为多年没穿,鞋面出现了许多褶皱,还散发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妻说不穿就扔了,而我双手捧着鞋子,内心激起层层涟漪。
那时,母亲和憨厚老实的父亲相濡以沫,含辛茹苦地拉扯着我们六个孩子。父亲为人正直,责任心强,年年被推选为生产队长。队长不但是出工的“领头羊”,还要处理队里的一切日常事务。父亲从早到晚呆在队里,忙得团团转,很少顾及家庭。白天,母亲以一个成年劳力的身份参加生产队劳动;回到家里,还要洗衣做饭喂养牲口。母亲做完这些家务,往往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每年的冬夜,却是母亲最忙的时候——要给我们孩子纳过年的新鞋。冬夜是寒冷的,然而母亲辛苦不知寒,但惜冬夜长。耐心地给每个孩子量脚,剪底样,粘鞋底。鞋底做成后,还要用麻绳一针一线纳紧。我们几个孩子蜷缩着单薄的身子,围坐着看母亲纳鞋。不久,二姐三哥便哈欠连连,睡眼朦胧,坐在椅子上打盹,怕被窝冷不肯去睡。我依偎在母亲身边,唱着童谣,盼望新年早日到来。母亲一边纳鞋,一边给我们讲故事。记得内容大多是真人真事,无非是些勤劳致富的例子。但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纠缠着母亲再讲。讲完一个故事,母亲总要说:“人就要像我手中的锥子,无孔不入,不怕困难,任劳任怨。”我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当我一觉醒来,经常是鸡鸣三遍,天将拂晓了。窗外的寒风刺骨,昏暗的屋顶上已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世界万物似乎都被寒冷冻结了,静寂而幽深。只有母亲依然坐在窗前行针走线,冻得实在不行了,才放下活儿,伸伸腰,搓搓双手,然后继续一针一线地纳着她对子女深深的爱。她的神情是那样专注而坚韧,平静而执着。透过微弱的煤油灯光,母亲那瘦削的身影,清秀的脸型和齐肩的头发映在窗纸上,犹如一幅线条柔美的图画。我躺在床上,看着这幅由母爱织就的画,眼泪如潮水般涌出。
当母亲吹灯躺下时,窗纸上已露出黎明的曙光了。
二十几年过去了,母亲因过度的劳累,早已离开了我们。我也步入了而立之年。在人生旅途中一路风尘,每当身处风雨交加的困境,历受磨难的时候;或者在社会风浪的航行中备受颠簸,遇到挫折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冬夜里母亲纳鞋的窗影和那句富含哲理的话语。正是这种在困难面前永不屈服的精神,使我每次处于逆境时下定决心,排除万难,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使我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拥有美满幸福的今天。
我抚摸着手中的布鞋,告诉妻:“这双鞋子留着吧,我需要它。”妻看着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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