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东,有一个山青水秀的村庄名叫金镛村.在村子里的一个小山丘上残存着一个石头房,那石房已十分破旧,实际已成废墟。但那石房废墟却是一个当年闻名遐尔的山寨—金镛寨。那里留下了许多的传说和故事,经历了历史的苍桑和岁月流逝的痕迹。这里也曾是我的故居和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是我几十年来梦牵魂绕的地方。
1949年秋,在解放前夕,我们全家从外地回到了父辈世代繁衍生息的地方金镛村。也是我第一次踏上故土,此时我才是个三岁的幼童。几十年过去了,许多往事都已淡忘,但童年的记忆却深深的留在脑海,挥之不去。
据长辈讲,金镛寨是民国初年李氏家族修建的,那时军阀混战,土匪猖獗,寨上成了族人防匪避难之地。。此寨由石头建成,中间一道大门,两扇木门是铁皮包面
关上大门用两根粗木杠来抵住,在那个年代防一般土匪还是万无一失,固若金汤.此寨当年曾风光一时,虽然只是座三层楼房,但在那贫瘠的乡村却显的十分壮观。在楼顶两角是碉楼,碉搂上的小窗口是打枪的地方。石寨的外墙是石灰涂抹,光滑白晰。门前的石梯整齐铺就。一条小路通往山下,路旁有一丛丛白树苍劲挺拔使山寨掩映其中构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站在寨门前眺望,金镛村的山川田野尽收眼底,不远处有一条水清悠悠的龙溪河,河水蜿蜒曲折绕村而过。河上一座古老的石板桥,是通往古镇沙衣场的必经之处,地名叫三涧滩,桥边有一棵千年黄果古树枝叶繁茂,是赶场的人们歇脚的好地方。古树千百年屹立不衰见证着金镛村的历史变迁。清澈见底的河水当年是妇女洗衣和孩童们戏水的去处。记得当年母亲就常带我和哥哥到这里,她和妇女们在河边的石头上用木棒敲打漂洗脏衣,我们一帮儿童玩水仗,摸鲫鱼,好不快乐。
回乡后,我们全家就住在金镛寨的楼上,那是祖父因修寨出力而分到的两间楼屋。那时祖父已去世,祖母还键在,寨上还住着几户人家,都是李氏的族亲。其中一户是大地主寡居的婆媳。我家算是小康之家,另两户是较贫困的族亲。各阶层的人住在寨上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但由于新旧政权交替,乡下治安十分混乱,棒老二(土匪)抢人杀人的事时有发生。我母亲是个知识妇女,毕业于重庆护士学校,回乡后被选为妇女主任。成了妇女们的主心骨。一天清早,一个妇人跌跌撞撞来到寨上,一爬上我家楼梯就痛哭失声。向母亲诉说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原来他的丈夫被土匪杀害于家中。母亲好言安慰一番。那时乡政府已成立,面对猖狂的土匪,中共新政权即将拉开清匪反霸的序幕。果然没几天的一个晚上,从沙衣场方向传来一阵阵吹筒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间显得十分恐怖。母亲在寨上小窗口上呼叫着民兵队长的名字,“平安!平安!”我也爬上小窗口,看到远处那一闪一闪的火光,听到一阵阵枪声。那是解放军和武装民兵在和土匪在激战。第二天,母亲牵着我来到山下的村公所,村公所的院坝里,绑着十几个土匪跪在地上,等候处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坏人被捆的情景,我不知这群坏人的命运将会如何?只看到坏人们耷拉着脑袋,和那绝望的眼神。没隔几天在乡公所前的大坝子召开了公审大会,母亲带着我和哥哥也去参加大会。大坝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会完枪毙了十几个土匪头目和恶霸。我不敢去看死人,更怕看杀人,紧紧的拉着母亲的手不放,害怕极了。胆大的哥哥却去看了,据他说死人全身都光条条的,一丝不挂。那时衣服十分金贵,死了的坏人衣服是被胆大的人给扒光了。土匪镇压了,乡下的治安变好了,山寨的大门也常常大敞开。夏天的夜晚,寨上十分闷热,寨子的旁边有一个石坝,每家都拿了圆簸箕到石坝乘凉,大人们摆开了龙门阵,小孩子们就躺在簸箕里素面朝天数星星,或偷听大人们聊天。对面山头有时有邻村的小孩来对歌比赛,“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路江"“嗨啦啦啦,嗨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地上开红花”,嘹亮的歌声此起彼伏常常响彻在金镛村的夜空。
不久土改开始了,贫苦农民分到了田地,脸上露出了翻身的喜悦,我家是小土地出租者,是团结对象,也分到应得的一分,分到我的名下的是一块糯米田。在土改中,斗争也是残酷的.由于刚解放,法制不健全,违反土改政策的事较严重,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印像。村上有两家大地主,都是家族的长辈,又都是寡居的妇女,金镛寨就是她们两家出钱修建的,当年她们就是寨子的主人。两个寡居的当家的妇女受到不同的待遇,一个受到她原佃客的保护,在斗争会上被宽大处理,一个却受到体罚打骂,针扎手指并脱掉上衣用霍麻草抽打,羞辱。她的一个儿子被吓得跳下了龙溪河自尽,留下了幼小的儿女,自尽前晚他还拜托兄弟关照他的儿女。17岁的兄弟(我的堂叔)在土改后和到重庆学习的我母亲一道步行到长寿,再乘船到重庆寻找出路。先在砖瓦厂打工,后来在他叔父的帮助下找到了工作,成了市府宾馆的干部,他铭记着死去兄长的嘱托,在困难时期用他微薄的薪水照顾乡下的侄辈。我也在1952年被父母接到了县城发蒙读书。离开了我生活了两年多的故乡。
往事如烟,岁月如流.五十多年过去了,我祖母,父母都已先后作古,长眠在金镛寨下的祖坟地。金镛村也发生了天翻地复的变化,乡村水泥公路修到了金镛寨下,渝万高速公路穿村而过。一家家农家砖房小院在翠竹林中显得格外醒目。一派新农村景象。今年春节初三,我搭市府宾馆退休的隔房叔叔家的小车回乡扫墓,来到金镛寨下,叔叔和他的一家面对他们祖辈出钱修建的虽已破败但遗址尚存的金镛寨,饶有兴趣的拍下了一张全家照,作为记念。中午来到叔叔的侄儿家作客,那是龙溪河旁的一个院子,小时候常随母亲来过。堂兄家已修建起了两楼一底的新房,堂屋里正中挂着邓公的大幅画像,吃饭时,谈起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受到的歧视,无不欷嘘不已,称赞现在的政策好,他的女儿告诉我她在安徽打工每月收入2000多元,我不由感叹,当年的地主子孙通过自己的劳动,又发家了,城乡的差别在今天真的缩小了。宪法已有保护私有财产的条款,政府一再保证家庭土地承包责任制永不改变,不会担心又被清算斗争分浮财割资本主义尾巴了。愿我们的社会成为和谐的社会,愿我们的民族不再互相内斗,愿天下苍生都生活在太平富足的日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