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开长沙是在十三日深夜。之前,与一个法国人交谈,教他汉字。其间,女朋友来过两次电话。一次是报平安,安全到了家,另一次是因为想我。之后,拖着行李包往火车上面挤,找到座位,在人群里遇到大群校友,简单地打招呼,然后睡觉。
晚上吃糯米糖的时候感觉有一些苦,大约是淡定了之后的苦味。很少有人用及这个词语的,我记得我一直在看“梅花鹿”这本书,心思却跟着另外一些事情,或是期盼,思念某人。在现在这个年龄阶段,感情是最丰富不过了的,仿佛忘却了周身存在着的诸事物 ,一人而在朦胧中尽情享受了。现在才明白与一个人分别之后的苦楚,越来越看不清窗外移动的世界,越在拥挤的人流中,我便愈加难受了。想起应该做一两首诗,但这并不足以渲泄我的感情,我还是感觉心底里虚空了一样。这,想念到了极处……
车窗上面蓦然被雨水淋湿了,衬着那尘土的纹路,我看到许多的流水线及凝固的透明。手机信息里有这么一条:尊敬的长沙联通用户,欢迎来到美丽的湘西……
我吃惊不少,到了湘西?我便看不清所有的事物,周围陌生的脸庞及灯光,与我咫尺而及了。
我便站起来,紧紧张望向窗外有一丝光亮的地方,暗里也许会有熟悉的力量怂恿我朝这里看去,这,或是远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我的女人,那些照片,和熟悉的味道。
凌晨,钻进一家网吧,在踏上湘西这快土地上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找不到刚写上诗的那页稿纸,就给一些人留言,然后匆匆下线。天仍然灰蒙蒙地压下来了,雨水稀稀沥沥地浸在身体中,清凉,清新,竟令我有一些陶醉。很安静的一座小城,这里的电流供应不起街上的路灯,我靠在网吧外面的墙上,将行李扔在一边,缓缓想开了去。久久见不到行人,偶尔有人力车和公交车流过,有一点马达声,然后就是长久的寂寥,影子倒映在地上,安静地睡去了。应该有支烟,但我离开了那座城市,身边没有人让我可以将那个向人借烟的习惯继续下来。于是,继续安静的想象着,这小城,和建筑物间的花坛……
乘上一辆公交车的时候天仍未见晓,车上的他们向我问候或打听一些事情。他们的脸庞陷在这黑暗中,使我想起“那张脸庞”。我困惑地笑了,简单而干净对着所有人。
找到回乡的汽车站天却倏然有些暧昧了,买到生姜片及绿茶,我想我必须用这些食物来抑制我在车上的晕眩。我仍然简单地睡了一下。不知汽车是何时出发的,待我睁开眼来,看到这里残冬的气息已是万分浓烈了。长过腰的衰草一晃伏在这大地上,西风呼啸,夹杂着冰霜雨雪一齐落入这土地了。树木显得单调,却韧性十足地张扬起来。剥开的树皮将那身体原始的味道彰显出来,浓烈而迅速地擦身而过,与那炊烟和沉睡的黑房屋落在身后。
我直觉今天总要发生一些事情的,以前回乡时这样的感觉是不甚明朗的,或许是今日的眼光远甚于昔。于是,我安然将窗打开,尽情去看那清冷的冬日,彻底麻木了。身边或许有电影里手法雅致的小偷,也有可能是个初道的打劫者,常常见到人力车挡在大道上,那些找生意的农村人和沉默的旅行者。我想在这孤独的旅途中,这些人真正幸福到了极处。所有人都是痛苦的,他们却除外。
我在笔记里这样为他们写道:
乡村是与泥土融洽在一起的,在我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时它们拒绝了我,被接受的司机却受伤不轻,而我,很不安地站在一旁,这满身的泥土,竟与我是隔离的,我的鲜血及身体与斯无缘了。
(二)
尼采在1883年夏天就说:
我为自己写作。在这个写烂了的时代里写作有何意义?
意义不大,因为除了学者没人懂得阅读,就连学者也……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间房子里等待什么?有点像电影“2046”那样神秘的感觉,在极寂寥平静的山村里,我每日坐在灯下写写划划,然后掏出一张照片来反复抚摸。照片上有两个人,男的叫秦林,女的叫雅玲,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是秦雅林玲。男人紧紧地搂住女人,那眉锋融含在昏暗的明火里忽闪即灭;女人闭着眼睛,用那只右手扶住男人的肩膀,似乎在享受因相逢而带来的期盼已久的亲密。
我想,是因为那男人卑劣的伪饰博取了她的芳心,我为此感到懊恼,如果我早先一步走出来对她说一些煽情的话语,那么,抱着她的人应该是我。我知道那男人现在正焦急地等候她的电话,我曾写过几句诗来形容这种心情,那,大概是这样的:
我流亡在这城市的尽头/北方的僧人、木偶/与你短暂的分别/我正站在这苍凉的天空里/听那钟声,我所等待的时刻/渐触及那昨夜的欢颜/置一枚钱币,你回头也许看见/我的身影陷在这孤独中/任人流穿梭……
由此,我感到高兴,那男人为此付出代价了。尽管在外面我须依靠他才能存活下去,甚至于我离开他就有灭亡的危险,但,这时这些都已经不在乎了,我且笑且吟自顾拿起“梅花鹿”来看,或许,让这张脸庞在许多的文字面前才能找到些许的安祥。尽管内心里是不安与兴奋着的。只是那个叫“尼采”的老头经常来打扰我的清修,他常说:最可爱的女人,其味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