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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坑(四)
  文 / 砭石
    当我们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庙坑的时候,新的一天开始了。
    公鸡叫头遍的时候,自强的父母亲已经起床开始劳作了。晨曦的淡雾中隐隐约约现出农村的面貌——这些日子以来农村的变化大了:一些年轻力壮的后生到外面的世界闯荡去了,赚回了大把的票子,那些他们的亲戚也开始扬眉吐气了,一些劳动能力比较强的人们也在开始寻找新的出路了。当然涉及到每家每户的出路并不完全相同:有的种植了特色的蔬菜,有的架起了温室,有的露天种起了瓜果,总之能利用的一切空间都被有效地利用了起来,田间地头,树间树下,河道沟叉,屋前屋后几尺见方的地方也都有特色地种植了一些诸如丝瓜、黄瓜、西红柿、窝瓜之类的日常小东西,这些星星点点的绿色间歇地点缀着门户,成为农村一道特有的风景。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庄稼人的勤劳并没有白费,加上老天爷也格外开恩,雨水和雪水都特别勤,所以除了大庄稼以外的果瓜蔬菜都或多或少地给农民带来了收益。天道酬勤,多收了三斗也好,五斗也好,总算是走出了孩子们小学课本上讲的“粜米”的时代。庄稼人也没有什么可以享受的,唯一能在人前展示的只有自己的穿着和住房,那些有点冒尖的人家便毁掉了以前的残垣断壁,结束了那个两家合用一个院子的时代,圈起了和城乡结合部那种地方相类似的院墙,要好的人家还在院墙的外边镶贴了瓷砖和壁画,修建了门楼。
    薄雾开始在初升的太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散去,庙坑的人们生活中也是薄雾尽退,阳光万丈!生活终于向他们露出了笑脸。
    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些偶尔见到的残垣断壁仿佛只是为了向人们证明那是一种过去的存在。这样的人家不是缺少男劳力就是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家,自强家显然属于前者。短短两三年的时间,自强的妹妹也长大由师院毕业回到了老家作了一名小学老师,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一般不是在家随父母务农就是趁早寻下个婆家把自己嫁了,再不就是那些花心的报着一试的心理加入到县城的打工族成了打工妹,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过。她们的日子应该说都比不上自强的妹妹若楠。刚刚毕业的若楠每月都能拿到三百多元的工资呢!相当于二三亩玉米地的收入,而且闲暇的时候若楠还可以帮助父母干一些农活,减轻家里的一些经济负担。说实在的,为了哥哥的婚事,家里已拉下了一些债,就算父母不说若楠也知道。这些债如果光凭庄稼的收入恐怕还得使父母多操劳几年,眼见父母头上的白发日渐增多,脸上的皱纹也日渐增厚,若楠的心里不免阵阵难过。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兄妹俩都熬出来了,都成了自食其力的“大人”了,不仅不需要父母的帮助,还时时想方设法帮衬点儿父母了!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从此兄妹聚少离多,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便了。
    冬天就要过去,春天就要来临了。若楠的生活有了新的开端。和父母的性格相类似,若楠是个活泼开朗、上进心强的女孩,有时候像男孩一样顽皮好动,因此父亲便给她取名叫若男,意思是希望她像男孩一样坚强,甚至超过她哥哥,同时也对她寄予了像男孩那样的厚望,希望她像男孩一样有出息。后来若男长大了,上学了,便把若男的名字改成了若楠,音同字不同,写起来更有点儿像女孩子的名字了。村小离家并不远,每天上班下班都很方便。每天早早地若楠便到学校里去,帮助其他老师打扫一下卫生,收拾收拾东西,她的年龄最小,多干点儿活计也是应该的。因此,在学校里若楠和同事们相处得很融洽,也得到了领导的好评,每年都拿回“优秀教师”的证书,花花绿绿的奖励证书几乎贴满了一面墙。
    若楠也深得孩子们的喜爱,不光是因为她年龄漂亮,还因为她会唱歌,会跳舞,经常带着孩子们做游戏。都是庄前庄后的孩子们,以前在村里村外也经常碰到,所以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少了很多拘束,彼此都比较随便。和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一起,若楠也越来越变得像个小孩子,校园的上空每天都飘着他们欢快的歌声,引得那些田里种庄稼的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不时地朝学校里张望。
    由于若楠活泼好动,无形中也影响带动了其他教师。校长更是破例让若楠任了学校的大队辅导员兼组织、宣传委员,负责组织学校里的各种文艺活动。这样一来她的工作更忙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顶着星星往学校里赶,每天天完全黑下来她才告别校园里的路灯,披着月亮往家里奔。
    若楠是一个工作要强的孩子啊。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帮父母收拾好碗筷,若楠喜欢在写字台前伴着台灯打开日记本和自己对话。“……生活是美好的,生活就像是在橱房里做饭,饭做好了,每天的日子也就过了。而一天结束了,那些餐具工具呀又都得再放回原处,明天再用。这并不是说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杯白开水或味如嚼蜡,毕竟每天的生活都有新的面貌,跟上时代的节拍每天都要赋于生活新的内容。我热爱生活!”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生活是精彩的,每天都用体力和智力去投资,换回自己需要的激动和心跳的瞬间。
    生活本身就是一堂即生动又复杂的实践课,没有固定的模式可以参照或遵循。进入到社会以后,工作的、生活的大小事件纷至沓来,多得令你目不暇接。头一件大事就是婚姻问题。从目前来看,若楠的工作是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虽然还没有正式分配的文件,但是这毕竟还算是一个吃公家饭的地方。因此自打若楠上班的时候起,周围的村民便开始张罗着若楠的婚事了。和那些同龄人相比,若楠是出类拔萃的。寻一个对象是容易了,但她不愿意像小时的玩伴那样在附近的村子里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嫁了,况且现在周边的地方也还没有令若楠满意的人选。所以她要等一等。
    她的心里平静得像一泓溪水,可是父母的心里却不那么平静,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几乎没有没出嫁的了,早一些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若楠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做父母的心里难免有些挠心,因此总是托人千方百计地物色合适的人选。
    皇天不负有心人。快到新年的时候,学校里老师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教师,那时的男教师非常少见,能碰上一个恐怕得吃斋念佛好一些时日。
    趁新年哥嫂回家过年的那天,若楠把对象引回了家里,这也算一次不正规的见面吧。
    从小和哥哥一块长大,若楠对哥哥即熟悉又敬佩,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哥哥都将是她永远学习的榜样,这并不是说兄妹将来的生活模式完全相同,事实恰恰相反,因为兄妹的脾性不同,走的也是两条完全不同的生活之路。
    感情并不像生产机器零件,投入的时间越多,产品就越丰富,感情因为是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所特有的思维活动,所以不可避免地将由人的主观意志决定。
    生活的车轮永远滚滚向前,时间平平常常地走过了一段。
    年后的一个夜晚,若楠再一次打开日记本记下心中的感受:“……这段时间相处得还不错,生活并不应该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只是他的性格有些内向,但这并不代表懦弱,我相信会在以后的时间改变他的。……我想这就是我所追求的生活吧,真想就这样两个人平平常常地走完一生。……哥哥的婚姻还幸福吗?哥哥的选择正确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想哥哥走的是另一条人生路。面对生活,人总要冲破重重阻力去寻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中难免有坎坷和挫折,不管怎样,我都要笑对生活!”
    收回自己的思维,随手翻了一下日历,今天是2月13日。2月13日,13日——一个不吉利的数字,她心里这样说,随后又舒心地笑了,打着哈欠长长地伸了一下懒腰,也许自己有点儿神经过敏了。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二点,该睡觉去了。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新年刚刚过去,人们大都还沉浸在节日欢快的氛围里。
    县里刚刚召开过了三级干部会议,之后农村便要换届选举了。
    儿子和女儿都有出息了,做老人的心思本该沉睡了,面临选举,若楠父亲的心思又开始复活了——在选举中露一把脸,这种想法由来已久了。年前,为了交承包费的事,若楠的父亲孙建新和村长发生了口角,动了手,从那儿老汉的心里就堵了一块石头,虽然最后以老汉的胜利宣告结束,但是老汉总觉得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谁愿意往自己的脸上抹黑,谁不想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呢,况且自己的孩子个个都有出息,都没落在人下,自己当上了村长,也给孩子们长长脸,总不能事事都落在孩子后面,哪怕当个电工也行啊……
    虽说孩子们都有出息了,但这并不代表孙建新一家的地位就有多么尊贵了,村中的孙姓人家并不多,在选举上也起不到拉帮结派的作用,因此在换届选举中孙建新并未如愿以偿。这次失败的事件并未给孙建新带来任何好处,通过此事件庙坑里的人们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了孙建新并不甘于沉默,总想通过某一些事件证明自己的存在……
    到芒种的时候,天气渐渐变热,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了。
    根据全国的干部会议精神,机构改革由上至下地推开了。教育行业首当其冲。
    尽管当时的学校由于规模小分布散,存在普遍缺员的情况,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县里三番五次召开了规模比较大的会议之后,机构改革终于普遍推开了。
    说是机构改革,其中当然含有不合理的因素,主要针对的是当时未正式分配的毕业生,虽然这些毕业生也是优秀的,但是形势是不可逆转的,这些可怜虫们实在无话可说最终与校园依依惜别了。
    当教师的日子从此永别了!若楠实在舍弃不下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生活啊,太突然了,她甚至没来得及考虑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没安排好今后的生活……此时若楠的心里和天空同样黑暗,到处都是乌云,见不到一丝阳光。
    她又去了那棵大树下。村庄中的大树下是她经常去的地方,欢乐的时候去,悲伤的时候也去,从小就和哥哥在树下玩耍,哥哥经常爬到树上摘下树叶给她编织成草帽,引逗她开心。那些小时候欢乐的日子啊。以后当教师了,她也经常在假期带着孩子们在树下玩耍,带着他们做游戏,树枝树叶都记得吧。那时孩子们玩得多开心哪,男同学经常爱玩的游戏:车轱辘圆,大丁盘,小米子粥,和咸盐,一杂呀,一杂呀,总有一天扣住它,一杂呀,一杂呀,总有一天扣住它,……女孩子爱玩跳猴皮筋:一五六,一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那些都是昨天吧!可是今天,今天……
    偶尔从树上传来一两声知了嘶哑的叫声。树下的小草和一些叫不上名的小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天渐渐黑下来了,从遥远的人家传来一两声犬吠。
    令她最悲伤最痛苦的是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那个负心的男教师离她而去了!
    心中的花朵在雨中凋谢了,凋谢了。身体上的伤痛可以用药物治疗,但心灵上的伤疤却需要用时间去抚慰,去抹平。
    悲伤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总得为自己找个出路。坚强的若楠毅然加入到了城市打工者的行列。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她相信自己能闯出一方天。
    但愿婚姻、家庭和爱情也遵守质量守恒定律,一失总有一得。

2005/12/29 8:43:38 发表 | 责任编辑: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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