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的婚姻还算美满。美满的婚姻使人的精神得到极大满足，促使人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当中。特别是结婚以后，自强的工作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起色。当然这里面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应当归结到丈人王玉海身上去。
王玉海属龙，喜欢龙，也是人中的一条龙。据外边的人估计，王玉海现有的动产和不动产都折合成人民币的话不下一千万！一千万！对于一个小县城的普通的办事员或者对农民来说不啻于天文数字，好多人连想都不赶想。另外就是王玉海的来路也不小，凭着自己的资本，他和某些县领导都有交往。王玉海在全县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样一个人物也是靠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的。
三十年前，王玉海也是一个穷得叮当响连老婆也讨不起的后生，那时他到县城也是在建筑工地上卖苦力。王玉海在干小工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过誓，将来一定得赚大钱。从到工地上的第一天起，这种强烈的对金钱的占有欲就一直趋使着他，使他不知疲倦没日没夜地干活。
王玉海是个有心人。在和大工们频繁的接触当中，他逐渐积累着自己，厚实着自己，他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被嘲笑。从一点一滴的生活经验积累，慢慢地摸索，每学会一点儿东西，他都是回到家以后偷偷地练习，熟悉以后再回到工地上。在这样的重复实践中，他逐步厚实自己，为实现以后自己赚大钱的梦想做着最初不懈的努力。
后来王玉海就当上了大工。再以后就回到他的村子里拉拢自己的伙伴到工地上共同打工。慢慢地，那些被他拉拢到工地上打工的人们对他由熟悉到敬佩再到听他指挥。就是这样他一步步组建起了自己的帮派，由帮派到队伍，后来承包的几个工程居然也都赚了钱。
腰包鼓了以后，人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随着他逐步地吞并了几个比较小的帮派，拉拢起一支更大的队伍。这支队伍的实力明显地增强了，也为他以后个人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有了钱就有了一切。荣誉提高了，地位上去了。特别是给县里建了标志性的建筑以后，几乎王玉海的名字就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妇孺皆知，王玉海是县里的红人，许多人巴结还来不及，更不要说惹上王玉海，许多地方官宁愿去招惹县里的头头们，也不愿轻易招惹财神爷王玉海。
有了钱的王玉海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凭多年的经验，他深知钱币是易贬值的花纸，如果不趁现在手中的这点钱早早地置办点儿房产的话，那估计到最后什么也落不下。于是当大多数人还蒙在鼓里的时候王玉海已经为他的伟大计划付诸实施了——买地皮、购材料、疏通各种关系、缓解各种压力，率先在县城偏辟的角落里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儿孙们营造起了最后的“安乐窝”，以便自己爬不动的时候有一个比较好的归宿。事实证明，王玉海的决策是正确的，可以称得上是英明的，当初玉海建二层楼的时候，地处县城的最西边，当时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和高粱，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把钱白白地投到那里去建造“青纱帐”。当二层建起来的时候，许多“有经验”的建筑商们也曾指指点点，妄加评论。但是几年以后，玉海的二层正处在新旧县城的交界处，当年一望无际的庄稼荡然无存，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取代，这本身也是对那些“颇有经验”的建筑商们最有力的回击。这是后话。
但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王玉海的二层虽身价百倍，但他的人并未老态龙钟，仍处于大踏步走的壮年时期。王玉海不仅没有老去，反而更加年轻了，他也并没有退出建筑行业，而是由以前的亲临现场变成幕后指挥了，坐在家里抽上几支“熊猫”，打上几个电话就能解决许多难缠的问题。另外他和县领导的关系也更加密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道是好事多磨，玉海的一切都比较顺心，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唯一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儿子有点儿不争气。女儿还可以。女儿王杰上的也是中专学校，毕业以后赶上了好时候，加上玉海和县里的领导们都有那么点儿意思，所以王杰几乎没费什么麻烦就分到了人人眼红的税务上了。当时的税务可是一个肥差使啊！多少人打破了头皮想往里挤也挤不进去，王杰却轻而易举地进去了，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当别人知道王杰是大名鼎鼎的王玉海的女儿时，便也见怪不怪了。凭着玉海的那点儿关系，女儿的工作也照顾得井井有条。后来女儿也选了个如意郎君，日子过得倒也美满，了却了当老人的一份心愿。
可是儿子——说起儿子，玉海的心里就堵得慌，可不说还不行，活生生的现实就在你眼前摆着，儿子一米七几的大个子成天地在你眼前晃来晃去的，你能不管吗？况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许许多多的事也摆到了议事日程甚至迫在眉睫了。可是不争气的儿子！嘛事也干不成，麻烦事倒是整天惹下不少。若不是有这么个能耐老子在前面硬撑着，这个混小子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年龄大了，论说懂事也应该懂事了，可是这小子还是成天地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们混在一起。花俩钱，如果单是花俩钱的问题玉海倒不再乎，可是这不仅仅是花俩钱能解决得了的问题，诺大一个家业啊！弄不好将来会给这个王八小子败个精光哩。想到这些的时候，玉海的头脑里总是禁不住翻上几个个儿，能不能将家业交给姑爷去打理呢？如果他能打理得好的话，不论是姓王还是姓孙都无所谓，也不在乎别人说把家业放到了外姓人手里。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孙自强也不是外人，总是自己的姑爷吧。将来如果可行的话，家道也不至于败落。而且自己也未见得就是老得到什么也不能干的地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的那天，他也可以给孩子们拿拿主意啊。玉海相信自己的头脑决不会提前比身体老化，如果真是像担心的那样身体和大脑都老到了不中用的时候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天黑了下来，老伴在外屋做着饭，平时玉海没事的时候也常常过去帮上一把手，但今天不行，至少现在他不想过去。因为他想到了儿子。每当想到儿子的时候他都会全神贯注地寻思上一阵，寻思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出路。
一只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玉海的思维有点儿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黑暗中玉海点燃了一支烟。吸烟有助于提高神经的敏感程度。他深知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王英妈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有她的参与只能打乱自己的思维，使事情越办越糟。女人家就是女人家。女人家的决策能力永远不能和男人匹敌，这说明这个时代还是男人的时代，还是父系氏族。在父系氏族的时代，男人永远都是生活的主角，女人只作为配角出现，她们的任务只是辅助男人完成某一领域里的份内事情。
一阵咳嗽。玉海近期觉得身体状况比以前差了许多——失眠多梦，胸闷气短，出虚汗。以前他也并不在意，认为上了点儿年纪，身体衰老了一些也是正常现象，总不能像年轻人那样生龙活虎吧。再说都是得外孙的人了。可是王英妈在意，几次三番地劝说他到县医院查一查。唉，这个女人哪！只有这个女人始终关心自己，痛苦自己，只有这个女人不论他是穷光蛋还是腰缠万贯都对他始终如一，从不嫌弃他，不论他走到什么样的地步也不会落井下石。这个女人伴他风风雨雨走过了几乎半个世纪，这个女人算是选对了，今天他要费尽心思地为儿子选一个这样的女人，有了这样的女人，他才可以一百个放心把家业交给儿子去料理。
黑暗中他又燃着了一支烟。
他又把思绪转到姑爷自强身上。首先可以肯定地讲，这个小伙子精明，更重要的是他有一股能吃苦耐劳的精神。他喜欢他这种气质，他认为自强的这种气质外秀内刚，别看这个小伙子是一个典型的书呆子形象，可是从他参加工作以来的种种表现可以看出，这个小伙子如果好好塑造，是一块好料。毫不掩饰地说，从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喜欢上了他，因此才多方打探，并最终惊动了局里的领导，才在团活动上做出了巧妙的安排，不过这对年轻人至今还蒙在鼓里呢！让他们重温当日的旧梦吧！多么小的一件小事吧，当时有的人认为玉海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小题大做就小题大做吧，反正为女儿选了一个如意的郎君那才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实在事。对于他们的婚姻玉海是放心的，相信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闪失。
穷人的内心深处总有比富人更多的对金钱、权力的占有欲，这种欲望长时间得不到满足，就会以令人想像不到的速度和力量爆发出来。这小子的占有欲太强了，像极了当年的他自己。这种带有强烈占有欲的眼光不只是代表睿智，从某一方面说象征狡猾。
太不一般了，这个年轻人！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很深的“代沟”吧，玉海想，得找个时间和他谈一谈了。
当王玉海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地把心思放到儿子身上的时候，儿子王英却不知和那帮不三不四的年轻人到哪个网吧或酒吧里鬼混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