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车轱辘圆,大丁盘,小米子粥,和咸盐,一杂呀,一杂呀,总有一天扣住它,一杂呀,一杂呀,总有一天扣住它……
走近庙坑,熟悉的童谣阵阵传来。
庙坑是一个村庄的名字。
庙坑的名字历史悠久。据说在明朝时村庄的西边盖着一座规模宏伟的庙宇,有人就有庙,才有香火。建庙的时候在庙的前方挖了一个大坑,庙和坑的具体年月村里最老的老人也讲不清楚,后来历经久远年代的日积月累,逐渐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神话传说。而今庙虽去坑尤在,成了古老地方的告示者。因庙因坑,顾名思义村庄的名字天经地义地被人们叫成了庙坑。不过老县志上仍没有关于庙坑的有关记载,关于庙坑的传说都是父一辈子一辈地传下来的,随时代的前进将被永远地传下去。
据新编的县志介绍,“清嘉庆十八年春,滦河归流原东支。后河溢淤沙与坝平,……滦水复东迁。……凡经水淹没之处,必带积大量泥沙。河水愈涨,积沙愈厚,河床愈高。由西洼东高变成了西高东低。……”大量的黄沙随水漂来沉积淤塞,使整个村庄几乎四面被黄沙包围了起来,庙坑处在了四面黄沙的底部,形成了天然的盆地形状,村庄周围大量的土地被黄沙吞没掩埋,村庄的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地的流失而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最后落到靠天吃饭的地步。虽说不像过去那样缺吃少穿,但是由于土地沙化的现状,可怜的庄稼人只靠种植大田作物而生活,基本上与蔬菜瓜果无缘。
自强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山高皇帝远”的村庄里,村庄处在两县的交界处,基本上属于“三不管”的地方。所幸的是这里的人们骨子里天生的就是勤劳朴实的本性,并且把这种本性溶化在血液里世世代代继承了下来。
庄稼人一辈人几辈人脸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生存繁衍着,几经世事的变革和沧桑,他们始终恪守着心中的那份誓言,不愿丢弃祖先留给他们的这块土地,任汗水在四季里飞溅。他们得活啊!他们的婚姻也像少数民族那样,几个村子互通,多个姓氏联姻,生命像愚公移山那样矢志不逾地延续了下来。
自强的父母亲是这群勤劳朴实的庄稼人里普通的一员。
庄稼人的日子,难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得操心哪!
自强的下面还有一个小妹妹,比自强小两岁。从自强记事的时候起,就是自强带着小妹妹玩耍,他既是她的兄长,又是她的父母。稍大一些的时候,父母都到地里劳作去了,兄妹两个就手牵着手到村头等,一等就是两三个钟头。那时啥事都是当哥哥的让着小妹妹,要星星不给月亮,为的是让小妹妹能喜笑颜开。再后来小兄妹就上学了,仍是手牵着手,一个跟着一个,在上学下学的路上蹒跚。懂事的兄妹俩成为父母永远的骄傲,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和小伙伴们学习的榜样。再后来兄妹分别都上了比较高等的学府,接受了高等的教育,在村里的小伙伴当中更加受人尊敬。直到后来自强参加工作了在闲谈的时候提起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才透露说当时自强小的时候曾经把他拴在窗框上,爬到炕上,然后就去土地上劳作,等他们回来时,小自强已经哭没了力气,睡倒在土炕上。这些的确自强已经记不得了,但是每当母亲提及的时候都会在他的内心深处激起一阵涟漪,那种感觉既不是为自己的遭遇心酸,也不是为自己的过去感动骄傲,是的,这有什么值得心酸和骄傲的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经历不同的童年生活,关键是自己需要以一颗平常的心去对待,以一颗感恩的心去对待!这么多的非凡的经历已经足以使他由一个平凡的人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难怪不论是上学还是参加工作每次离家时他眼中总是湿漉漉的,这就是难以割舍的故乡情结啊!故乡情!故乡虽然穷,但那毕竟是故乡,生我养我的故乡!家庭也不富有,但那里毕竟还有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父母双亲!
悲哀也好,幸福也好,童年的生活毕竟结束了,过去了。这就是童年,庙坑里的童年,别了,难忘的童年!
许多年过去了,又许多年过去了,庙坑上面的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庙坑上面的天空还是那方天空。庙坑里的人们还是以最原始的方式繁衍和生息。其中许许多多的事人们记忆犹新,但更多的近乎平常如水的往事逐渐地从人们的头脑中消失。但自强一家人仿佛永远不会被人们忘记。令人们记忆犹新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强考入了中专院校,在那样一个虽不缺吃少穿但人们的生活并不显富裕的年代里,像自强的父母这样供养一个中专生的确是一件令全村人羡慕不已的事情。全村的人都知道,自强兄妹俩从上小学那时起就明显地比别人家的孩子机灵一些,上了初中也是如此,连教自强的老师也煞有介事地预言这孩子将来准有出息。这样无形中提高了自强及一家人在村中的地位。当时在那样的农村,虽然“读书无用论”的错误风向一转再转,县教育局也下了狠力抓了又抓,但是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受新的“读书无用论”残余势力的影响,只是坚持让孩子念到了小学或初中就回到家里参加了劳动或务了别的营生。但是自强的父母却硬是咬着牙让自强从初中考上了中专学校并让他念了下来。在那时供一个中专学生的费用相当昂贵。学费都是父母东挪西凑来的。艰苦的生活使自强在中专的学习更加刻苦,成绩当然优秀,多次得到任课教师和学校的表扬,毕业的时候顺理成章地拿到了“优秀毕业生”的红皮证书,那是令所有学子心驰神往的红皮证书啊,拿到那个红皮证书,不仅证明了三年的学习生活你是最优秀的代表,而且更重要的是给以后参加工作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好处。自强正是凭着全市为数不多的那张“优秀毕业生”的红皮证书,在当时中专毕业生并不多见的情况下比较顺利地到县城参加了工作。这在庙坑当地成为一条不小的新闻。
人们记忆犹新的第二件事就是自强把对象带回家的那天上午。几乎整个村庄都轰动了,人们闻风而动,先是和自强家几个比较要好的婶、姑、姨以各种借口到自强家串门,有话没话地拉话,借机把未过门的新媳妇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细细致致看了个遍,然后就把这媳妇的模样等一切消息像刮风一样地迅速传播到了村庄的每一个脚落。等到他们回县城的时候,整个村庄的街道上几乎处处都布满了人,人们像观看珍稀动物一样观看他俩,一直把自强都看得有点儿发毛。后来,他们两个人一谈到去自强家时头皮就发麻,心里就发怵,从此一直到结婚之前的那次“聘礼”,王杰不得不出场的时候才勉勉强强地去了一回。
第三件事就得算自强结婚的那次。自强的婚礼简朴而且隆重。关于这次婚礼,是自强的父母和王杰的父母经过几轮的交涉之后争取到的,可以这么说。本来,王杰家庭条件并不坏,再说王杰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底下虽说还有一个弟弟,但这毕竟是作为人生大事的女儿的婚礼,因此王杰的父母决定在县城的招待所为他们举行婚礼,那样也会热闹一些,也会给父母的脸上增添点儿光彩。如果算计得好的话,还可以略有盈余,不管这盈余最后归到谁家,终究是件好事情。甚至于王杰的父母提前把请客的名单都打好了,私下里也请了比较好的司仪先生。但是自强的父母却认为按着乡村的土风俗,最好还是在老家举行婚礼,亲戚朋友聚一聚,图个吉利。为此,双方的老人扯过来扯过去最后还是决定婚礼放在老家举行。结婚那天,不高的墙头上放了两串“百响”大地红,村里的小娃娃们三五成群地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小男孩站在墙头上用竹竿高高地挑着两串鞭炮,单等新娘到来时燃放。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都有人来凑热闹。街坊四邻都被请到家里帮忙去了,屋里屋外收拾得一尘不染。父母双亲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迎着来参加婚礼的八方宾客。几天的操劳已经使他们身心疲惫了,为了儿子的婚事,他们半月前就开始了细琢细磨,打请客的礼单,算计着要买的东西,请司仪,摆酒席,每样都核计到了,必须把每一分钱花到恰到好处,既不铺张,也不寒酸,他们疲惫得也心甘情愿,“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只要儿子的婚礼能办得尽可能体面一些。老俩口甚至开玩笑地说,等儿子的婚礼操持完了,再好好睡上它三天三夜。
让老两口欣慰的是,儿子的婚礼总算比较圆满地操持完了,这件事也随之成为乡邻们茶余饭后谈论的永不过时的话题,至今记忆犹新。
时间永远不停歇。处于黄沙湾里的庙坑的人们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城里人的感染,他们看到城里人大把大把的钞票装进腰包的时候,他们眼红了,于是在利益的趋使下,一些年轻力壮的后生们开始走出了庙坑那块天,到城里或更大的地方做工谋生去了。对于毫无技术的农民来说,出卖苦力是最好的最原始的最见效的赚钱方式。等那些有些蛮力的年轻人也赚回了大把票子,诱惑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相跟着往外面跑。
年轻人手里有了富裕钱之后就开始琢磨着如何花,于是有的人骑上了摩托车,有的人盖上了盖板房,有的人开上了三马车,有的人包起了汽车跑起了运输。如今,庙坑里剩下的就只有那些像自强父母一样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固守着那份清贫。
民以食为天。庄稼是人的衣食父母,不管多么低下多么高贵都离不开吃穿用度,要吃要穿就得有人种粮。因此不论年轻人折腾得多凶,自强的父母始终辛辛苦苦地营务着庄稼。
庄稼人也出能人呢!不说远的,庙坑里远远近近地出息过几个像模像样的人物,有做生意的,有当司机的,有当官的,连县上的副书记付文强也出自庙坑,这让庙坑的庄稼人感到骄傲自豪。
庙坑里沾着仙气,人杰地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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