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大概是半夜下的,早上起来的时候仍然大雾朦朦,三米以外难见人影。
因为夜里睡得比较晚,半夜的时候孩子醒过两三次,男人和女人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七点半以后了。
孩子也醒了。男人和女人像抽筋一样从床上蹦起来,草草地穿了衣服,像打仗似的为孩子穿衣梳头。这时候孩子的姥姥刚刚为男人和女人做好了早饭从厨房出来也加入了战斗,为男人和女人节省出时间做上班前的准备活动。
整理被子、洗漱打扮、轮流上厕所、收拾上班的衣服……一切如往常,有条不紊。
最后是吃饭。男人吃饭快,早早结束了战斗满意地剔着牙三番五次催促着女人,女人自知理亏,并不答话,三下五下地扒拉着。只有在被催得急了,才不时反驳一两句。
时间明显晚了,男人有些急躁起来,开始穿上班的衣服了,一件件地有些烦乱。
这时候女人也吃完饭了,女人吃饭的速度慢,但收拾衣物的速度却快,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赶上了男人的进度。
男人和女人都收拾完准备出门的时候家里的电话不识时务地响了,女人去接电话。
孩子在里屋卧室哭了起来,男人不断抬腕看表,最后坐立不安了。
接完了电话,孩子哭得厉害了,女人不放心心肝宝贝,转身往卧室里跑,男人在后边说,哎,晚了,晚了!
一阵私语,男人侧耳,隐隐约约听到五百……够了……那些窃窃私语声通过空气的颤动传到男人的耳朵里,有些刺耳,男人的身体不自觉震了一下。
妈的,干什么背人的勾当!
男人摔门而去,没有等女人一起走。
一路上,“五百”的声音不时回响在男人耳边,男人的心里挽了一个结。——什么东西呢?五百个啊,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估计拿东西不会这么多,东西的可能性不是很大。钱?对了,肯定是钱!五百!五百块钱!五百块钱偷偷地塞出去了,也不告诉一声,简直没把我当人么!等中午的时候非得问个究竟不可!五百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够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干什么一把就给了老太太呢?再说了,你要钱吱声啊?把钱要在明处,别干暗地里的勾当,偷偷摸摸地干什么!拿我当哑巴聋子傻子啊?等丈母娘走了以后非得和女人好好地干一仗,明人不做暗事,是不是?给你家五百块钱,那我家呢?总不能白了吧?上个月刚借给老太太一千块钱,这个月又要五百块钱干什么去?
一路上,男人的头脑里忽地冒出了这样的奇怪念头,妈的,干脆离了算了,竟然这么不信任我!如果夫妻双方失去了信任,那婚姻还有存续下去的必要吗?大雾中,这个念头在男人的头脑中闪了又闪,到后来连男人自己也被逗笑了,男人心想如果再不赶快打消这个念头的话,很难想像它什么时候就会演变成现实。以前男人也和女人开过类似的玩笑,说要是在婚姻中引入竞争机制就好了,省得麻烦。女人刚开始不解,婚姻怎么能引入竞争机制啊?男人就不无骄傲地对女人说,一个男人娶俩媳妇呗。说完男人和女人就都笑。那是从前了。开玩笑的时候谁也没当真。说实在的,开玩笑是开玩笑,男人还真不忍失去女人呢,虽然女人一天天变老,由那个青春美少女渐渐变成矮胖黄脸婆。
关于他们的婚姻,男人实在懒得说些什么了,也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于是男人决定再相信女人一次,再原谅女人一次,为了一个做男人的责任。
想着想着,男人的眼里就溢满了泪水。
男人想了一路,路朦胧,心朦胧。
上午是例会,男人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五百块钱的事情,会议的内容半句也没听进去,只盼早早下班飞回家看个究竟。
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男人就穿好了羽绒服,围好了围巾,戴好了手套,手上把玩着自行车钥匙,尽量轻松地吹着口哨。时间过得真慢,还有两分四十五秒,男人实再等不下去了,飞奔下楼,跨上自行车。
天阴着,雾还没有散尽,男人心急火燎地奔回了家。巧得很,女人还没回来,男人的脸上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却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什么东西动了,什么东西没动,什么东西还在,什么东西不在了等等。男人是一个细心人。
还好,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少。
厨房里溢出饭菜的香味,该吃饭了,女人还没回来,会不会到银行去了?这鬼天气……男人有些担心。
门铃叮咚,男人去开门。
门开处,女人带着一股风进来,冷得直搓手跺脚。
紧接着就是边往卧室走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卸装,准备吃饭。
忽然叭嗒一声,一个大塑料药瓶跌在地上,女人弯腰拾起药瓶头也没回径直走到卧室,妈,我爸的药买回来了。多少粒的?五百……
男人心里一凛,随即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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