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月亮老早就冒出来,又圆又大,昏黄昏黄的月色如同橙汁洒了遍地。
小月今天刚做完人流,步子一重一轻,朝热闹的人群晃过来。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笑声,陌生的语言,在纽约市的喧嚣里拥挤着,恍如隔世般模模糊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二胡低哑的嘶呜声,沉沉醉醉,拉的是故乡的二泉。她随着这熟悉的节奏,如梦般恍恍惚惚飘进阴暗的巷子。月光映在她浓妆艳抹的面容,照见白的惨白,红的血红,活像飘荡的幽魂。
她按电话的约定,来到这个地方。门半掩着,她毫不客气地推开,里面没亮灯,只有那打开窗户的地方透着
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在地板上,好象正出演舞台聚光灯下一个戏剧,冗长,无趣。她借这片月光走进来,屋内无人,显然那男人还没回来。
这是一个廉价旅馆的房间,狭窄,龌龊,四周的墙剥落得斑驳陆离,而月光却显得格外干净,像是给地铺上一层霜,洁白,透亮,给人舒心般的爽意,顺着光裸的手臂一寸一寸地爬上来。
月下桌面盛开的一枝花引起了她的注意,走到桌前一瞧,原来是朵半枯萎的红玖瑰,小心翼翼地一触,几片花瓣如雪般从指尖滑落,悄然无声。细细一看,盛着花的玻璃杯里竟无半滴水。看来那男人不过是情场失意来找她发泄罢了,这般想着,心里不禁泛起几丝苦味,皮肤直打寒噤。
她怜爱地给花放了些水,看见眼前这朵花重新鲜活的样子,竟孩子气似的笑起来。爱情就是红玖瑰吗?自从她被骗到美国这个陌生国家陌生城市被胁迫做着“按摩”的营生,继而逃出来仍陷在这泥潭里,只见红玖瑰是摆在花店门前,也只能贪婪地多看几下,在梦里寻味着红玖瑰般的爱情。可是那男人至少有过这样的爱情,也许如此花般半枯萎着,心底不由对他浮起一丝同情。
同情归同情,今晚陪他无论如何也要挖出些许钱,好凑数给母亲寄去,再忍些时日,凑足路费到S城找当上经理的大哥给他做“算盘”。想到这,小月露出会心的笑容,在清幽的月光下,宛如一朵下绽开的昙花要把一刹那间的活力全爆发出来。
她满意地躺下床,憧憬着明年的这个时候终于回国和母亲哥哥围在一块啃着月饼,还有不同囗味呢。月光不知何时向她泻下几缕清辉,一阵微风吹过,仿佛嗅到家乡黄花菜的幽幽清香,沁人肺腑,耳边又涌起小时母亲每晚哄她入睡的歌谣(粤语):“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睡落床,明朝阿妈要去插秧,阿爷要驶牛上山岗……”好像母亲就在身边躺着,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一股酒味越来越浓重压过来,迫使她把眼一瞪。月光打在彼此的脸上,格外分明。她,振住了;他,刚才摇摇晃晃的样子被电愣似的,慑住了。空气在这月光下凝聚着无可名状的悲哀,涩涩的;彼此眼里透着一种可怕的绝望,酸酸的。
双方异口同声地惊道:“你──”
来人竟是她的大哥,亲生的。
小月不经意地望见窗外的月亮已挂得老高,依旧又圆又大,但却显得异常的惨白,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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