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
四十岁时,我未能成为蜚声中外的哲学家。多元的世界并不需要哲学家,自尼采死后,哲学已合并到科学与逻辑学中去了,在宗教、心理学、史学等学科的研究中偶尔会提到它,但也只是提到而已,正如以前我们担心过的那样,它终于被具体研究领域肢解并边缘化了。
你曾预言我四十岁时能成为一个大哲学家,我以前也这么认为,所以好为人师在我是极自然的事,从没觉得是自不量力。
但是现时代的观念实际上是如此追捧和趋向后现代,解构与颠覆是时兴的思潮,且方兴未艾,没有哪一种传统理论不被从神龛上拉下来,这是哲学的幸或不幸呢?
我没有成为哲学家这个事实一定令你很失望吧?我现在也不再好为人师了,这也许会令你有些不习惯,但也许会令你产生一些欣慰?
没有了目标,事事都成了目标,事事都变得有趣。激情褪色后,闲情逸致都纷纷冒出头来,我似乎开始进入到艺术化生活中了。花鸟虫鱼也颇怡我心神,这不是附庸风雅或刻意媚俗,真趣使然也。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有些怅然若失,咱们昔日的梦看来是永远地消散了。有时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我终于承认,这便是辩证法,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特点,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这个真理不管是对于人还是对于一个时代,都是一样的。我已经过了那个把激情燃烧在哲学里的时期,而是在哲学不觉融化成细节的生活中感受着宇宙人生的律动。
真正的哲学是日用而不知的,凡知道的便不是真正的哲学。
近年来,嘴笨了许多,不再那么滔滔善辩了。你以前最喜欢看我在众人中雄辩无敌的样子,现在,我的舌头退化了,往往话到嘴边却不能使之物理化为一段节奏铿锵的声波。“如果歌不成调,你会领会它们的意思吗?”忽想起泰戈尔的这句诗,想着站在那个遥远时空点上的你,我慨然欲泪。
安卿,我现在时常后悔当初将那么多月明风清的夜晚浪费在一个人的演讲中,我终于知道365次思辨的激情,都抵不上你瞬间闪过的爱的眼神。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未到来,现在却又象电一般飞逝,亲爱的,为什么我总是抓不住可爱的一个瞬间呢?
而忽然,觉得此刻也似抓住了什么,虽然是一个瞬间,一个片段,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但我知道它存在,它“有”,黑格尔的“纯有”,你“纯有”于此际,漫延于我的生命中,绾系于这篇小小的帖子。
我终于知道,你早已合一于我的生命,并伴随着我走到了现在,并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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