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去世整整七年了。早就想为祖母写一点东西了,但又不知从何写起。 在良心的催促下,我终于提起笔,把我对祖母的不尽哀思写入这篇散文,以告慰祖母的在天之灵。
祖母个子不高,身体微胖,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宽宽的脸庞,眼窝略显塌陷,但目光炯炯有神,衣服有些腿色,但非常整洁。祖母是干练的,在成生产队的时候,我们队在村南种了一大片棉花,到了棉花采摘的季节,生产队长召集全队妇女摘棉花。摘棉花可是个细致活儿,既要把棉花摘净,又不能让棉花粘上干碎的棉花叶子。只见祖母腰间系一个红色包袱,一双手象鸡啄米似的迅速而准确地将雪白的棉花从壳中摘下,放进包袱,不一会儿,包袱就变得鼓鼓的,回头望去,已落下别人一大截。到了收工的时候,祖母摘的棉花最多,最干净。在回家的路上,祖母背着我和别人有说有笑,这爽朗的笑声和着淡淡的麦香在暮霭中弥漫、飘荡…….。祖母能裁会剪,是村里有名的巧手儿,每当十冬腊月,哪家娶媳妇、聘闺女,总要做几身新衣服。这是祖母最忙的时候了,而她总是乐此不疲。在祖母的一番飞针走线之后,眼看着崭新布料变成了合身而得体的新衣。我小时侯穿的老虎头鞋,玩的布娃娃,戴的八角帽,都是祖母的杰作。
祖母22岁嫁到刘家,共生养了九个儿女,她和祖父以自己的勤劳,为儿子娶了媳妇,置办嫁妆打发女儿出阁,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是多么的不易啊!俗话说:“多子多福”,祖母“多子”是真,但是,并没有因此“多福”,而是为了儿女一生操劳,直至去世也没能享一天清福。每念及此,我就不禁伤心。记得小时侯,我们家北屋有台旧式织布机。每当晚饭过后,劳作了一天的祖母,总是很习惯地走进北屋,织那些不知何时才能织完的布,到了后半夜,祖父从织布机上替下祖母。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至今,我似乎还能听到那清脆的梭子声,哗啦,哗啦……。到了“秋风萧瑟”的时节,祖母的听觉格外灵敏,稍有风声,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总是下意识地推上小车,拿上耙子,到村外占杨树趟。记得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熟睡的人们都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各自寻梦去了。“起风了,都快点起来,到村东的杨树趟拾杨叶去。”祖母敲着每个屋的窗户喊道。叔叔姑姑们极不情愿而又无可奈何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懵懵懂懂之中,我被祖母兴奋的话声惊醒:“这两车杨叶,够咱家那两只羊吃半冬了”。我时常想,祖母不想睡整宿觉吗?祖母那么喜欢熬夜吗?都不是。这是她对家庭,对儿女的一种最朴素的感情啊!
父亲是个司机,出门是经常的事情,每次出门前祖母总不忘重复那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路上小心”。父亲走后,她点燃一只香,默默地祷告,为儿子祈求平安。祖母不识字,但对儿子回来的时间算得很准,她迈动着那双小脚,颤颤微微地走到村口,等待儿子归来,一阵风把原本很整齐的头发吹乱了,她那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执着地望着前方,似乎没有感觉到风的存在,直到远远地看到儿子的汽车,紧绷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我十四岁失去父亲,家里日子艰难,母亲曾对我说:“家里太紧,这书往后就别念了吧。”但祖母态度坚决,她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念书。”上高中时,我长期住校,每个月才能回一次家。祖母是个很节俭的人,每次赶集连三毛钱一碗的和老都舍不得吃,可是我每次回家,她总是割二斤肉,包一顿饺子给我吃,并对我说:“多吃点,你正长哩。”听着祖母的话,我的眼睛模糊了,我感到这饺子胜过人世间的一切美味。我暗自发誓,等上班挣钱后,一定加倍报答祖母对我的深恩。可就在我毕业的那一年,祖母病倒了。花白的头发变的全白,宽宽的脸庞变的消瘦,眼窝愈显塌陷,眼睛变得无神,连话都难以说清楚了。就在七年前的一个寒冷的冬天,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祖母病危。等我回到家里,叔祖母已经昏迷了。或许是心电感应,祖母竟然睁开了双眼,目光中流露出遗憾和无奈,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出话来,眼角挤出了两滴老泪。呜呼!祖母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咫尺之隔竟成万里之遥!
祖母,也许你不是伟大者,但你给后辈的爱,如沧海之水,而你得到的回报还不及沧海之一粟。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我渴望回报而又有能力回报,但为时已晚,永远无法追回了。
祖母,你的爱将永存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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