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我爱上了岩。他是个高高瘦瘦的帅小伙,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想来,我们交往已经五年了。
第一次和他见面是在校际篮球赛上,那是我们两班的睛场友谊赛。听说,他是班里的主力队员,运球十分灵活,三分球也投得很准。但我从没见过他。为了最大限度地鼓起我们班那队身高很抱歉的男生的勇气,我和班级其他没参加比赛的同学一齐站在场外线上卖命似的为他们呐喊助阵。
“看哪,真帅!”好友莉莉对我说。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个大个子。他的控球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杀气腾腾,却稳如泰山。他时而前进,进而后退,将假动作做得不动声色。他的眼神是那样专注,仿佛旁若无人。
我完全被他迷住了,连加油都忘了喊。谁料——
说时迟,那时快。由于我们班好几个得力队员的拦截,他打到了我面前。眼看就要和我撞上了,我吓得连连后退,他却将身子一转,把球传给队友了。
比赛到晚上六点时才结束,我的脸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凉,听到班级打输的消息时好像心情也不是特别沮丧。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神情总在心里上窜下跳,似乎多年以前就已经熟识了。
从那以后,我就千方百计地打听他的一切,但结果很令人失望。朋友说,他比我小一岁,而且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知道我不能去打扰别人。
但我,真的想见他,每天都盼望和他相遇。于是,我左思右想,揪出了一个下下策:认他当小弟。认了以后是不能谈恋爱了,可是我可以以最正当的名义和他交往,关心他,让他开心!
这样想了以后我很快就付诸实施了,有点担心,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很随和的。
没有想到,他竟然答应得那么爽快,他的声音纯纯的,就像从钢琴键盘上发出的一样。
我们的交往开始频繁起来,多数时间都很开心。当然,我也有难受的时候,比如听说他还有十多个女孩子在追,看见他和他们班的女生嬉戏,看见他和他女朋友约会。心里不好受,但祝福还是要的,我没有资格去吃醋。
我将这样的感情藏了整整两年,没有人察觉。
然,就在我和他快被公认为最好的姐弟时,我意外地听说——他们听说了!我又惋惜又喜悦,依稀感觉到我的希望。
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又担心他刚失恋会受不了,所以又拖了一段日子。
终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告诉他,我在教室前面的走廊上踱来踱去,始终觉得难以启齿。刚放学,教室里传出一首叫《星语心愿》的歌,是同学买来试听的。我把那盘带子借了来夹着自己的耳机向隔壁班走去。
我示意他出来。
“什么事?”他一蹦一跳地跑了来,乐呵呵的。
“我……”我说不出口,像有什么卡住了喉咙似的,“我们聊天吧,我闷。”
“好啊。”
“岩,我……”唉,还是没法说。
“什么?”
“我……我……我……”我突然想到那盘带子,“听首歌吧。”
我把耳塞递给他。
……
“你喜欢我?”歌放完了,他的眼睛睁得老大。
我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可我——”,他吞了口痰,“我只当你是姐姐。”
“不可以改吧?”
他沉默了。
“我接受不来。”他说。
我低下了头,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我去自修了。”我说着,转身向教室走去。
自修后,我在宿舍的走廊上数了半个晚上的星星,直到查铺的老师把我叫进去。
躺在床上,我心如刀绞,彻夜难眠。
这种锥心的痛苦伴着我很久很久,没有一个晚上我能不用被子包着头低声哭泣的。但是到了白天我还是笑笑的,不想让他为我担心。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很快乐,从来也没吵过架。我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喜欢和我在一起,黑亮的大眼睛里闪着火花。
“喜欢我?”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嗯。”他点了下头。
“那是不是……”
“不,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家很穷。”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不在乎。”我淡淡地说。
“还不只这些——”
“还有什么?”
“没有什么。”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死活不肯说。
我的心痛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快翻出来了。什么话!喜欢我,却不能真正走到一起。我转过身走开了。
我们接连几天都没有说过话。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对我来说是种折磨,但我知道见面会更尴尬,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和他们班的女孩子打成一片。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躲就躲得了的。“五一”放假,舍友们准备到我家乡玩一玩,说什么也要我带上他。我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他很大方,一路上帮忙提这提那,一点儿也不拘谨。舍友们也对他称赞有加,他一扭头她们就朝我挤眉弄眼。
把行李安顿好后,我们就直奔沙滩了。
天很蓝,海也很蓝,海鸥在远处叫着,潮水忽涨忽落,总使人不禁对未来充满遐想。伙伴们从没见过海,一到沙滩就全散开自由活动了。只有我和他坐在沙滩上看海。
“怎么不去看海?”
他没有应,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海不美吧?”
“可是你更美。”他那双大眼睛注视着我,眼眶里红红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脸烫烫的,像着了火。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
“不能,绝对不能!”
“为什么?”
“你不觉得你我的家乡离得太远了吗?”
“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在一起。”
他拼命地摇头。
我哭了,终于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泪水在脸上流淌个痛快。实在是想不通!相处这么久,他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受不了了。
后来的几天,舍友们都玩得很尽兴。只有我和他彼此既不说话,也不笑。
回到学校,我的心一点也静不下来。我拼命读书,拼命写作业,但没用,越想忘他就越想他。我试着喝酒,到超市买了五瓶啤酒,以为这样起码能暂时麻醉自己。可是没有用,眼看着啤酒喝得一滴不剩,我还是很清醒。我累了,躺在床上睡着了,梦见的还是他。
早晨醒来,我觉得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管他是什么原因,就算是得了癌症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这样想了,我就找了他。
“到底什么原因?”我问。
“真想知道?”
“是。”我做好一切准备了。
“我——”他看了看我,“我可能得了癌症。”
“我不在乎,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天也是幸福的。”我平静地说。
“真的?”
“真的。”我很坚定。
“谢谢你!”他激动得抱紧了我,我几乎透不过气了。
忽然,有东西掉下我的额头来,湿湿的,我用手蘸了尝了尝,是泪水。再往上看,他的眼睛在月光的投洒下更加深邃而明亮了。
我们整整谈了一个晚上的话。老实说,我不大相信他会得癌症,一个习医不到半年的医生的话,能完全信么?再说了,好几年前的诊断要是真的,他早就死了。
我决定让他再去检查一次。
但他没同意。
“兰,不要浪费时间了。能过一天是一天。”
我知道他怕,怕结果还是一样,怕因为检查虚度了我们仅有的时间,怕来不及珍惜就已经失去。
但我并不认为他没救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去努力。我把我的怀疑和想法对他说了,让他好好考虑。
一星期后,岩在我的陪伴下上省中心医院检查了。进去时他很紧张,出来时他也是愁眉紧锁。
我问他怎样了,他说结果得一周后才知道。
一周的时间太难熬了,我从没见过岩这么怕过。他开始沉默寡言,有时在走廊上一坐就是在个晚上,有时他抱得我喘不过气,有时又冷冷地说我们该分手了,他不再爱我了。
我只当这是小孩子的把戏,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也不会离开他,我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傻话。
终于,结果在近乎窒息的等待中出来了。我握着岩的手,和他一起看结果,那上面只有两个字——“误诊”!
我们相视一笑。
岩十分兴奋,拉起我的手就往“肯德基”跑。我们整整吃了二十块炸鸡腿和两大杯可乐,把所有人的眼球都吸引了来。接着,岩跟人借了辆马力十足的摩托车,说要带我去兜风。天哪,实在太快了。
“啊——”我尖叫起来。
“别怕,快抓紧我的腰。”
我立刻搂住他的腰,真险哪!风从前面冲过来,和着两边的树木都往后散去了,岩的腰暖暖的,稳稳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涌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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