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绯红色的光辉涂抹在满是郁郁葱葱的松影的山路,弯弯曲曲绵绵延延地进了一个小山坳.最是小鸟兴奋的时候,叽叽哩啦盛奏繁忙白昼最后的尾曲.
从山路的一端走来一位朴实的山里汉子,几十年风雨雕琢的灰铜色的脸上,一双饱含岁月沧桑的眼睛坚定地望着前方.山里汉子是山里小学的老师,散学后,老师回家,回到山旮旯里那还未脱寒伧的小屋.老师回家,明明也要回家.明明有一条伤残的腿,伤残的腿让他迈不开三五步,明明便伏在老师的背上回家.
老师背着明明,步履轻快地;明明伏在老师的肩上,就如躺在大山的背上,舒适而温馨,就这样,一任风雨,几个春秋.
"明明".老师感觉到孩子的手在轻轻地抚摸他坚挺的头发,那双嫩嫩的小手,微微地有点颤动.
"老师,您的头上又多了三根白头发".孩子的声音湿湿地.
"孩子".老师笑了,"老师虽老了,咋就长这么多白头发."
"整整多了三根,我昨天刚刚数过的."孩子执拗地说.
老师笑了笑,用手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屁股,不再坚持.
一丝凉凉的轻轻地掠过,丛丛的松针欢乐地泛起一层一层的微波,缓缓传向山那边阳栖落的地方.
"老师……"孩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师反过头来仰望着孩子.孩子眼里闪烁着莹莹泪光.
孩子不说话,鼻子重重地抽噎了两下.
"别哭,哭脸不是男子汉".老师安慰他,他一向用这种鼓励的语气安慰孩子.
孩子便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眼睛红红的,一路的青草,满树满树的霭色渐渐地都变得有点模糊.只有小鸟的歌声依然动听嘹亮,高昂激荡地区一体化在寂静的山路里徜徉.
转了一个山坳,上了一道坡,又到了青石前,这块巨大的青石,不知是哪位神仙路过歇息时遗弃的石椅.它静静地候在坡顶,等候着爬上陡坡喘息不定的人们.
老师坐在青石板的下端,孩子便坐在上端紧紧依偎着他.
老师问:"爸爸妈妈明天来接你?".…
孩子点点头.
稍停一会儿,老师说:"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要听话."
孩子懂事地又点点头.
"城里孩子条件好,人也聪明,咱山里孩子去了,就得勤奋些,千万别落在他们后头.
孩子紧抿着嘴唇儿不再点头,只是紧紧依偎着老师.
"闲时,写封信给老师,给老师汇报你的学习情况,老师惦记着呢……"
"老师!"孩子再也忍不住那像涨水的小溪般涌出的泪水,他使劲地接住老师粗粗的胳膊,"老师,我,我都记住了."
孩子再不敢说"我不走,我不离开老师"之类的话.那天,穿得体体面面的爸爸妈妈来到山腰间掩映在古樟荫下的古朴的学校,老师以粗犷的笑声来迎接这对在城里闯荡得像模像样的昔日的学生.
孩子站在爸爸妈妈面前，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不转走。”爸爸妈妈愕然,尴尬得不知怎么才好.爸爸妈妈懂得孩子的感情,他们都是在老师的殷殷教诲下长大的,他们都忘不了离开老师时牵着他们的手送了他们一程一程又一程直到弯弯山路的尽头.
老师批评了他,在他的记忆中是第一次狠狠地批评了他.孩子记得老师"好男儿志在四方"那句话犹如一朵盛开的礼花,在他伤残的心底炸开了绚烂的美丽.
"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对于孩子来说是多么奢侈的愿望.自从母亲怀抱里带着一条伤残的腿颠簸在坑洼的山道,孩子的心就象灰色的天空一直没有晴朗过,他总觉得幸福是属于蹦蹦跳跳的伙伴们的,小鸟也只是为他们歌唱.
是老师为他撑开一方明朗的天空--------
春日阳光明媚,满目的青山一夜之间披上了一件鹅黄色的百草衣.老师走进教室,面带微笑地说:"同学们,今天我们爬山去，看谁最早把红旗插上山顶,谁就是男子汉."
教室里顿时欢乐起来,孩子们雀跃欢呼,有个调皮的孩子顽皮地喊声"老师万岁!"
此时高兴不起来只有他.他倦缩在座位上,伤心地看着同学们的高兴劲儿,无名的消沉肆虐着他幼小的心灵,他咬着嘴唇想哭.
"让周明明同学随我们一起出发吧."他惊讶地抬起头来,正碰上老师慈爱的目光,就是这目光,让他全身热血沸腾.
同学们拥着他出了校园,不一会儿就来到对面山头下,这时的孩子就像脱缰的小马驹,一时,欢叫着陡峭的山道往上爬.
老师走过来,扶住他,说:"来,我们一起努力吧."
他攀着老师强有力的胳膊,象飞一样地爬向山顶,在一群欢快的孩子中间,他第一次忘情地欢笑开来.
欢笑间,陡峭的山路变得十分的平坦,一会儿,孩子们全都爬上了山顶,迎着凉凉的山风,孩子们围着老师叽叽喳喳啼休不停,兴奋地体会着胜利的喜悦.
老师说:"同学们,你们说今天谁是最勇敢者?"
"周明明."孩子们全都亮开了嗓门.
"对,就让周明明同学把红旗插上山顶吧."
他激动地擎起红旗,环视了一眼正注视着他的同伴们,提拖着那一条伤残的腿,走向山顶最高处,把红旗深深地插在山顶上.他伸开双臂,仰望着蓝天,大声呼喊:"我是好男儿!"
走,无数个黄昏,踏着夕阳,聆听着小鸟的歌声,山路弯弯,老师一天天老去，孩子一天天长大.
又到了家门口,老师蹲下,让孩子从背上下来.
孩子却紧紧搂住老师的脖颈,"老师,让我在您背上再多呆一会儿."
夕阳收藏起最后的羞色,明洁的月光接过光明的使命,山鸟栖息了,青草丛中的小虫儿又拉响了生命的第二乐章.
"进去吧,孩子."老师深情地挥了挥手.
孩子仍站在家门口,留恋地望着老师.
"进去吧,孩子."老师再一次重复这一句重复了千百遍的话.
孩子懂事地进去了.
老师抖抖胳膊,顿时,他感觉到背上空荡荡的,空荡荡的.老师像失落了什么,一阵莫名的孤独袭上心来.
山路弯弯,老师驮伏着岁月,漫漫地走过了一程又一程.
山路弯弯,老师踏着月色,又大步流星地走向山路的尽头.
山路弯弯____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