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住在我们研究所的两间土木结构的平房,虽然是砖铺地面儿,但墙体是外砖里胚(俗称驴粪蛋儿外面光),难以阻挡耗子的光顾,每逢夜晚熄灯以后,耗子便肆无忌惮的出来爬盆入碗儿觅食,折腾得叮当乱响,不但一家人难以入眠,孩子害怕,有时候还打坏了家具,而且污染了的食物也无法再吃,白白浪费了不少好东西,逼的我们不得不采取了不少避鼠措施,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耗子闹的更凶了,他们因为难以觅食而变得更加疯狂,竟然大白天也敢出来潇洒走一回,见了我们房间主人竟然不屑一顾,使我们做人的威严受到严重挑战。我虽然很愤怒,但当看到老婆的无可奈何以后,我惊奇地发现,在我的潜意识里面竟然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喜悦。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很卑鄙,所以喜形也不敢于色。一天夜里,我们刚睡下没有五分钟,突然听的“咣当”一声巨响,夫妻俩赶忙披衣下地察看,耗子竟然将老婆刚买来不久爱之如心肝宝贝的一个大花盆给打得粉碎。盛怒之下,老婆做出了一个破天荒地决定:“明天快去抓一只猫来,不然的话耗子要反天”。
我老婆一向是反对养猫的,特别是男人养猫,她认为男人养猫就是要学坏的一个前兆。她的这个见解早在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就明确的表示过,我虽然不敢苟同她的观点,但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所以就一直阳奉阴违地赞成说好。结婚第一年,我便铤而走险地抓回一只猫,老婆先是辒怒,继而惊奇并且嗤之以鼻,再后便是理正词严地责问:“你还嫌我们家里的臭味不够吗?有你的浑身臭汗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再添上一只猫,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再者说了,挺大一个大老爷儿们天天夜里搂着个猫睡觉,你安的什么心?”满以为老婆对我进行了严厉批评后会留下这只可爱的小花猫,结果也被老婆毫不犹豫地送了人,而且拒绝“三陪”达一周之久。从此以后的几年里,我再也没敢提养猫的事,尽管我从小就酷爱猫,但老婆“男不养猫,女不养狗”的行为规则,一直威慑着我做出养猫的决定。
结婚第五年,我的养猫欲望再也难以克制,便偷偷从朋友家捉回一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对老婆慌称说是从街里粪堆上拣的,“看见怪可怜的,好歹也是一条小命。”老婆虽然反对养猫,但心眼儿是怪软的,见不得可怜,于是破例同意我把它养起来,只是强调必须养活,她不忍看见有一只猫的尸体从我们家里扔出去。这虽然有点儿像蒋介石给他的将军们下达作战命令的口气,但毕竟是在养猫的问题上网开了一面,权且算作是开放搞活吧。
我深感肩上的责任重大,像我在研究所主持一个国家级科研课题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嗷嗷待哺的小东西。原以为根本就养不活的,没想到两个月以后那家伙竟然出落的毛色艳丽,温柔动人,憨态可鞠。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老婆板了两个月的脸也终于多云转晴了,时不时的也逗逗那个十分愿意被人逗着玩儿的小东西,给我们单调的家庭生活带来不少乐趣。
出人意料的是,随着小猫身体的不断发育长大,我家的臭味也越来越强烈,老婆断然肯定是猫的原因,我虽然不敢像老婆那样粗声大气的表达我的意见,但也一直坚持认为是她的偏见。对异味太敏感的老婆开始了她的查找臭味来源的大清扫行动,石破天惊地发现了小猫拉在床铺底下的一堆粪便,以铁的事实证明了她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相形之下我就有点儿背着牛头不认账了。面对铁的事实和老婆近于冷嘲热讽的批评,特别是当她把这件令我尴尬至今的事实和我的大学研究生学历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我无言以对,无地自容,甚至觉得自己愚蠢之至,可笑至极。老婆命我将那个小东西赶快送人,并且今后再不许养猫,显然是下了封煞令。从那以后的好几年里,我再也不敢提养猫的事了。
如今老婆亲自决定养一只猫来镇压耗子,真的是不容易。我的心理自然是很高兴的了,但不全是为了老婆的解除养猫禁令,至少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我的爱好。因为我知道,如今的猫早已退化的拿不住耗子,如果说还有希望的话,那就是寄希望于猫是耗子的天敌,也许猫叫两声,耗子会听而生畏远离我家的,不管怎么说,养一只好看的猫,既可以满足我的欣赏,又可以威慑耗子,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第二天我便屁颠儿屁颠儿地去朋友家里抓回一只比先前那两只更好看的黑白花猫,老婆看见也很喜欢,当下还为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茜茜”,其中的意思除了女性化拟人便是寄希望于它好好地为家里抓耗子,可谓恰到好处。
茜茜是一只郎猫(公猫),刚抓回来的时候还怯怯地躲着我们,过了不一会儿便“喵喵”地朝我们要东西吃。因为有了老婆的特许,我早早地就为茜茜预备了一块猪的心肝肉。我把肉放进一个很精致的小磁盘里,小心翼翼地把磁盘送到茜茜的面前,原以为那家伙会害怕我的,没想到茜茜一闻见肉味便“呲”的一下窜到磁盘跟前,并且叼起肉就跑。老婆大惊失色,生怕茜茜叼着的肉会污染了我们美丽而又干净的被褥,朝我嚷道:“还不赶快把它抓住,你看什么稀罕”?我如梦初醒地去追赶茜茜,但是很显然我不如茜茜灵巧,它一边“呼呼”地向我发出将要反击的警告,一边左冲右突,几个回合之后,便钻进了被子靠墙的一个缝隙里,并且背部拱起,身体紧缩,头埋在两个伸长的前爪下面,“呼呼”的叫声比先前更响亮了,看样子茜茜要誓死捍卫自己的食物了。我没学过动物学,但听人说过,动物在捍卫自己食物的时候,会奋不顾身进行攻击的,如果这个时候硬要虎口夺食,难免被它咬伤,据说猫的唾液里和牙齿上经常携带鼠疫杆菌,一旦被它咬伤,说不定还会感染鼠疫,鼠疫是人鼠共患病,一旦得了,必死无疑。所以只好置老婆“把它抓出来”的命令于不顾,停止对持。茜茜见我不再抓它,情绪也平静了许多,“呼呼”声越来越弱,不一会儿便开始逍遥地享用叼在嘴里的美食。老婆一见床单上那一大片油污,便气的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开始对我进行言辞激烈的指责:“苯的像个猪,连只屁点儿的小猫也逮不住,它明明已经钻进缝缝里,多好逮呀,你硬是不逮,我看你屁也揽不成,就知道看书写文章,简直就是个书呆子,看看把床单油成甚样子了,你又不洗,还不是我的罪过?” 这件事如果放在先前,我将罪不可赦,如今是老婆自己决定养猫的,所以我并不太害怕,最大的责任不过是抓猫不力污染了床单儿。女人嘛,什么时候都是有理的,权当是给我进行语言按摩吧。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听女人唠叨是男人的享受”,如果是光棍汉,想听女人唠叨还听不上呢。
这次养猫,老婆特别指出要从小就培养猫到户外去拉屎的习惯,千万不可因溺爱而养成了赖毛病,否则就失去了养猫的意义。对老婆的最高指示,我必须坚决贯彻落实,半点儿也马虎不得,不然也许那一天,她又会禁止养猫的。你还别说,培养猫的生活习惯决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问题呢,据说理论依据就是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学说。
在我的精心呵护下,茜茜像毛毛虫一样的小身体很快就发育的肥嘟嘟的,毛色也比刚抓来的时候更有光泽了,两只圆溜溜的大眼,既机警又温柔,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练它捕捉耗子的本领,有时候还捕捉偶然飞进来的苍蝇,只见它:时而前扑,时而后退,时而站立,时而仰卧,或打滚,或舔毛,或逍遥,或机警,还不断张开嘴拉长身体打哈欠,累了便把身体贴住我缩做一团呼呼大睡,每逢我下班回来,它便朝我跑来,用它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蹭我的裤脚,非让我包着它才肯消停,再加上神态憨样百出,大小便又是在户外的粪堆上,家里没有一点儿异味儿,很是令我开心。更令人欣慰的是,自从养了茜茜,家里便不再闹耗子,大概是我家的耗子概也没有听见过猫的叫声吧,知道家里有了天敌,哪里还再敢兴风作浪,自然就躲得远远的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床单儿和被子被小猫练爪时抽出了许多线,我和老婆虽然都很心疼,但权衡利弊,还是觉得合算,毕竟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我及时的表扬了老婆的英明决策,说它不亚于总设计师的南巡讲话。受到我不断表扬的老婆自然是喜滋滋的,虽然还不断唠叨茜茜扯线的问题,但再没有说过“男不养猫,女不搂狗”之类的话,只是在我睡觉搂猫的问题上还坚决不让步,说是那对她的合法权益有侵犯,老婆是研究所管妇联的,自然懂得维权。可怜我心爱的茜茜只好睡在我的枕头边儿上,有时候听见它打呼噜好像还带着抱怨,也许它也意识到在我和它之间有我老婆这个第三者在插足吧。(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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