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很大,这时光很短,这思念很善良。
-----题记
小时候,爷爷把我举在头顶,穿过长满青苔的小巷。带我看藏在石缝里面顽强生长的小花,它们在水珠里闪着光,澄澈又明亮。爷爷的头发里黑中掺着白,笑颜里的眼角藏着深刻的纹路。他把花指给我看:“囡囡你看这是什么呀?这是花,呵唔啊。”
“呵唔啊,花!“我大声嚷嚷着笑。
巷子的尽头,是长年飘散着香味儿的早餐铺子。老板很憨厚,好像和爷爷很熟。见到爷爷,老板一边张罗着炸油条,一边笑呵呵地看着我,问一些大人见到小孩子都会问的问题。
“几岁了啊?” “四岁半!”很认真的思考作答。
“四岁就长这么高啦。””嗯哪。”很自豪。
“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
”老张,别为难囡囡啦。“爷爷从老板手里接过装满油条的袋子,把我从纠结中解救出来。
“哈哈,再来啊,再来。”
这是我对爷爷,最初的记忆。妈妈后来和我讲了很多,我特别小的时候爷爷对我特别好的事儿,但是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的小巷里,飘着油条诱人的香味。
爷爷的手掌很大,又很粗糙,手背上有岁月留下的斑痕。爷爷说:“我老咯,囡囡你瞅瞅,全是老年斑,你看看,啧啧。”我好奇的凑上去看他的手背,果然有淡淡的斑点。我又很好奇地拿起我的手对比,发现顶上居然也有淡淡的斑点。“爷爷,我也有老年斑!”
“傻丫头,你那是小雀斑。”
“······这样哦。“
“哎,囡囡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就把我那盆海棠送给你。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在不在······”
“在!爷爷最长寿。”
爷爷最喜欢海棠花,他在家门口栽下的海棠,开了几朵小小的红花,很小,像音符一样,远远看去,好像绿色的叶子上谱了一首红色的歌。
2004年,爷爷被查出有尿毒症,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做透析。他变得高大又臃肿,像一个吹胖的气球。骨骼钙化让他的胳膊上耸起一个巨大的包,我每次看着都很心疼他。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不时地喘息,又很像叹气。那时我在读小学,他每次见我,总要和我唠叨一番:
“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你去看我的书架上,还有我当年高中得的奖状呢。”
“小姑娘学习好才有出息啊。”
“囡囡这次又考了第几名呀?”
我含糊地搪塞过去,心里觉得有点不耐烦,找个借口溜之大吉。过了一会,又觉得这样走掉不太好,还是应该回去陪爷爷说说话,就洗了点水果给爷爷送过去。
爷爷从床上坐起来,慈祥地笑着:“哎哟,还是我孙女好啊。”
春风很暖,穿堂风很凉爽。门前的海棠花开了几度春秋,一次比一次开得茂盛。
除夕的时候,烟花和灯笼把天点亮。传说,谁吃到馅里掺花生的饺子,新的一年就会福运连连。快到十二点,一家人等着出锅的饺子,大家都跃跃欲试。
饺子端上来了,爷爷认真地盯着饺子看,看了一会儿,他偷偷夹起一个放到我盘子里,小声跟我说:“吃这个!我看着花生的形儿了!”
我咬了一口,果然里面有花生。大人们都来祝福我,说我有福气,给我塞红包。
我看看爷爷,爷爷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笑得像个小孩子。
大家出去放烟花的时候,我看着门前的海棠,悄悄地许愿。
如果花香能瓦解病痛,那我愿您终岁无忧。
2009年,爷爷去世了。
爸爸和姑姑们都很平静,但是空气压抑得有些稀薄。
葬礼的时候,我躲在熙攘的人群里,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囡囡,你有什么想跟爷爷说的吗?你可以去前面说。”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我和爷爷的谈话,被一群人围观。
于是我在心里悄悄地完成了对话。
“我想等我长大,也给您做一碗阳春面呀。”
“春天又来了,好想和您一起去放风筝啊。”
“我会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一所好大学的啊。”
“您放心就好啦。”
“爷爷,再见。”
又是一年清明,我们一起去墓地看望爷爷。
姑姑把馒头和菜按祭祀规定的顺序摆好。我在石碑旁放上一朵爷爷种的海棠花。
花很小,像我的心愿,一会儿就被风吹走了。我没有去追。
一晃,十年又匆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