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大明的离开给我们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分一盒烟,每人刚好能多分到一支,当然有时候我也会发觉少了一个能与我交流的正常人。奇怪的是,大明离开后没有一个人打电话给他,连阿菲也是,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几个人在困苦的日子里抛开所有换来的快乐,我们宁愿三缄其口的继续快乐着。因为我们都知道这种没心没肺的快乐其实是很脆的,就像麻醉剂一样让你暂时的忘了所有疼痛,但是你不知道它何时又会突然散去带来让人难以承受的剧痛。大明的出现本来就是头顶着慧光的幸运星,他的离开自然带走了我们本就糜烂的生活中的丁点儿幸运。
不幸首先降临在难民刀身上,一切来的那么诡异。
就在大明离开的第二天早上,难民刀弄伤了他自己的左手,我想那应该是他整个冬天里感觉到的第二冷的早晨,但是难民刀坚持说我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早上我尿完尿去董二胖房间要烟,董二胖说没了,我就去了难民刀的停尸间,我推开门看见难民刀正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右脚用嘴吭脚趾甲,我冷不丁的开门他吓了一跳,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滚到了地上,他下意识的用左手撑在地上,然后我就听到了一声脆响,然后接着就是难民刀嗷嗷的惨叫声,就这样诡异的难民刀的右脚谋杀了他的左手。
我们身边从来都不缺插科打诨之人,而难民刀绝对是把好手,但是难民刀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样的角色,所以他对于我们对他受伤方式的不解和嘲笑感到极为不解,他自认为这只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小意外,诚然这的确是一次意外,但是导致意外的过程却是谁也想不到的。
由于难民刀一口咬定意外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我在不该的时间点上出现,所以我得承担带他去看医生的责任,阿菲在几个包里和几条裤子里翻出了20几块钱的零票,没办法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去看医生。我骑着K粉在小区外的街上转了几圈,选择了一家小诊所,因为去医院的话就挂个号,手里的20几块就立马飞了,更别说看病了。给难民刀看伤情的是个戴着老花镜的秃头老头,老医生眼镜几乎贴在难民刀的手腕上看了又看,捏了又捏,难民刀黑着脸发出闷闷的痛苦声,最后老医生抬起头摘下眼镜,慢吞吞的说:“没啥大事,脱臼,推拿一下,让关节复位就好了。”老医生眯起眼睛一只手捏住难民刀的左手前臂一只手握住手掌慢悠悠的推拿,难民刀龇牙咧嘴的表情慢慢缓了下来,看样子这样的按摩推拿确实起到了镇痛作用,大概这样缓慢的节奏进行了两分钟,老医生突然一发力,难民刀歇斯底里的一声惨叫,比杀猪声有过之而无不及,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细汗。待难民刀稳定下来后,老医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给难民刀推拿,少许,老医生叫难民刀自己扭扭手腕试试还吃不吃痛,难民刀试探性的晃了几下,似乎没有太多异样感觉,就加大动作幅度,手腕来回的转了几下,难民刀对老医生说,好了,不过还有有些痛。老医生告诉难民刀那是正常的,毕竟肌肉有扭伤,说要继续擦药,难民刀点头称是。然后医生起身往里屋去拿药。
难民刀扯了扯我衣服说:“跑!”
“跑?”
“跑。”
“真跑?”
“真跑。”
“那跑。”
“快。”
于是我们两个人冲出诊所,跨上K粉,双脚离地呼啸而去。揣着那20来块钱,我们去了沧酷所在的那家商店,我一个人走进店里,可能是因为天气变冷的缘故,沧酷没有拿着手机坐在门口,而是坐在堆满香烟槟榔的收银台,我拿了包软白,给他数了几张毛票,沧酷依旧一副世界与她毫无关联的表情,她面无表情的收起钱,我嘴贱的说了句,好久不见,回答我的是刀郎沧桑的歌声。
由于再一次囊中空空如也,除了阿菲白天坚持去上课,没课的时候去找兼职,我和董二胖,难民刀三人几乎有三四天连门都没踏出过。董二胖将脚扭伤时他女朋友给他的红花油转而给了难民刀,难民刀没事就揉他那扭伤的手腕,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是红花油的辛辣味。董二胖已经越来越颓废,头发许久未曾剪过,虽没我长但是凌乱又不爱洗头,整个感觉就像顶着一团秋天的败草,洗澡也是在我三番五次的催促下才勉强让身体过一遍水,所以他就像那瓶红花油一样,存在感完全来自于气味儿,好的是因为没钱很久都没去吃过夜宵了,他最爱的蒜蓉也离他远去很久了。
我们窝在家里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长,像不断被拉长的口香糖,就在弹尽粮绝之际,许久都未曾联系的小马打来电话说他生日,叫我们几个人过去吃饭,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过好吃的了,就吃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勾起我们所有人的欲望了,因此我没有经过任何考虑满口答应了,阿菲毕竟还是个女生,在人情世故来往方面保持着特有的理智,冥冥之中的在店子清仓甩卖的时候留了几瓶酒,所以那几瓶酒就算是我们所带的礼物了。我们用纸箱子装起那不到十支的啤酒喝一瓶威士忌打了个的在小马约定的地方下车,我电话里再三强调要小马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下车后我无耻的叫小马付了车费,我和董二胖搬出那箱酒,递给小马说。
董二胖对小马说:“你晓得,我生意忙,本来不准备来的,但是看你原来经常来我那儿蹭吃蹭喝,想想我今儿也得蹭回来。”
“哎哟,董老板亲自来,我这准备的也足,如果你真忙的话,你礼物也送到了,现在回去也行,我帮你去打车。”
“礼物你以为是我带给你的,我才懒得给你带礼物哦。我看还是直奔主题吧,饿了。”
小马和董二胖你来我往的相互呛着,难民刀接过小马递给他的烟没命的抽,董二胖很久都没说那么多话了,我知道他很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就单凭这一点,这一次的小马生日之旅是愉快的。小马的同事加上我们四个人差不多一共差不多有15个人左右,大家围坐在一张大旋转桌上为小马庆生,晚饭从7点一直吃到了9点多,董二胖很开心的喝了很多酒,我多少喝了点,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阿菲坐在我旁边不停的给我擦汗,倒开水喝,说这样有利酒精挥发,难民刀除了集体性的敬酒屁股离开了椅子,其他时间都在埋头于餐桌上的食物,吃的最多的就是红烧猪肘子,我就低声告诉他桌上的两大盘猪肘子几乎被他一个人消灭了,这样是不是不好,他回答我说他其实也吃不下了,但是据说吃什么补什么,没办法他的手腕受伤确实需要补补,我便不再与他多说了。
吃完喝足之后,小马的同事便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最后也就剩下一两个,加上我们四个也就七个人,除了难民刀我们几个人都被酒精烧的满脸通红,小马黑红的脸上显现出难受的表情,董二胖同样满脸通红,这样显得他脸更大了,就像脸上罩了只红底的脸盆,但是他依旧能气定神闲的抽烟。我们有的没的,说说笑笑,在小马吐了三次,拉了两泡尿后,小马脸上的黑红色略微退却一些,然后大手一挥说,走起,去唱歌。
我们几个人开了一个唱通宵的包房。与平日唱K不同的是,按常理来说刚进K房那是一个抢着点歌的黄金时段,但是我们刚进K房的一段时间里竟然没有人去点歌唱,更具吸引力的K房里的沙发而不是平时哄抢的两支麦,包房里开着暖气很舒服,不一会儿都脱了厚厚的外套,昏昏沉沉的睡去。
后半夜首先引爆K房的是董二胖,他点了首阿信的《火烧的寂寞》大肆宣泄起来,包房里的人被董二胖歇斯底里的呼喊纷纷醒来,我抹了抹口水伸了个懒腰,才发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湿了。包房里的气氛和温度一样逐渐上升起来,后半夜的K房在董二胖嚎叫声中开始热烈起来,那晚我们每个人都唱的很嗨,唱的个个声音嘶哑,汗流浃背,青筋暴起。董二胖唱到爽的时候,竟然脱去上衣光着膀子跪在地上张着血盆大口对着麦狂吼就如末日困兽般狰狞,我们那晚计较的也不多,竟然都默许了难民刀唱一些我连歌名都没听过的非主流歌曲。唱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已经失声了,同时也都忘情了,不是服务员来叫我们退房,我们都还不肯撒开手里的麦,破着嗓子竭尽全力的喊,因为到这种地步唱的质量已经不再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能不管不顾的过一把瘾。
刚走出KTV包间,就感受到了冬天的寒冷,穿上被空调烘得暖暖的衣服倒也很舒服,出大门的时候我们发现下雪了,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我看着纷纷飘落的雪花,竟然感到一种兴奋,一种不明所以的快乐,像是期待的东西终于得以实现。每个人都不觉的裹了裹衣服,走进雪里,没有人感叹这寒冷的气温,而是在雪中欢快的聊这些什么,我想入冬的初雪都是让人快乐幸福的。
我跟小马说好各自散去,我们一同站在雪地里抽着烟拦车,小马拦下一辆出租车,叫我们四个人先上,他跟他的朋友再拦,难民刀给了小马一个拥抱,在车开之前小马从车窗递给我三十块钱,我接过钱没说什么。回来的路上我们四个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说话,不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都已经说不出声来了。我坐在副驾驶透过反光镜看到难民刀闭着眼睛靠在车座上,董二胖一直揉着他红肿的眼睛,阿菲头侧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雪落到路面立马就化,所以路面还没有积雪只是已经很湿滑了,应该是早上上班高峰时期,路上车很多,所以车开的很慢,车内外的温度完全体现在附满水汽的车玻璃上,出租车的前挡风玻璃不时被雨刷来回过一遍,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前面车辆排出的尾气粗了又细,行人都缩着脖子猫着腰匆匆而过。我们享受着放纵之后的宁静,车窗隔绝了烦杂和寒冷,当他们各自或想着心事或看着风景时,我看着的是计费器脑子里想的是人民币,当计费器跳到25的时候,我立马叫师傅停车,他们几个人见还没到家就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嘶哑着嗓子准备解释一番,但是试了几次,根本就开不了口了,我想这时需要一杯热水才能冲开发声通道,我将师傅找零给我的5块钱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我喜欢钱发出的声音,尤其是在看不到钱的日子里。难民刀压着嗓子说:“这部还有5块钱嘛。”,我没有理他,因为这5块钱我自有我的打算,我想再入冬下第一场雪的早晨买一份冬天的温暖。
其实我们下车的地方离开小区门口也就不到两百米,小区门口有一家很小的早餐店,对于我们这些把日子过得稀烂的人来说,小小的早餐店是不足以引起我们注意的,但是就在最近我时常注意到那家早餐店,我觉得从早餐店那蒸屉里腾升起的雾气是冬天里最温暖的符号,连味道都是温暖的。我们目前的存活状态真可谓是饥寒交迫,衡量一个人贫富就是他的所得在食物方面所占的比重,目前我们毫无收入,如果有钱那么百分之百是投入在食物上的,可见我们的状况有多糟糕。饥饿开始像不愿魂归天际的游魂在我们之间肆意晃荡,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对食物特别敏感,我是个没有吃早餐习惯的人,但是我却被小区门口那家小早餐店的蒸汽给俘虏了,我怀揣着5块钱要买的温暖就是热腾腾的十个包子。
我手里握着十个包子,就感觉拥有了全世界,幸福的好比初恋,十个包子在那一刻完全可以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我们看着热气腾腾的十个包子,就如坐在豪华餐厅里面对着饕餮盛宴。董二胖和难民刀各三个,我和阿菲各两个,阿菲把分到的两个包子阿菲硬是蛮塞给我一个,我想那是我从记事起吃过的最暖肠胃最好吃的早餐。
回到家我们各自回房便睡,直到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董二胖叫嚷着饿我们才醒来。阿菲去厨房看了一遍,回来对我们耸了耸肩膀以示实在找不出能吃的东西了。在贫困的日子里最惦记你的往往是饥饿,董二胖把我们吵醒也吵醒了饥饿,我们无奈的围坐在客厅里烤火,大家脸上都很阴郁,那是对现实的无奈所做的妥协,大家都没再提饿,也没说任何话,也没人想要再去睡觉。安静了一会,我对大家说:“要不把我的吉他当了吧,别死当就行,下次有钱了再赎回来。”
董二胖说:“还用你说,当我手机的前一天晚上我就问过了,老板说吉他什么的不要,拿东西实际价格不好定,对需要的人来说值钱,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还不如一块废铁。”
“我操,我这次可是咬了几次牙才狠下心来愿意把吉他给当了,没想到你早就问过了,那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难民刀说:“烟也没抽的了。”
阿菲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抽烟,填饱肚子再说。”
难民刀反驳说:“烟可是精神食粮。”
阿菲说:“人都活不了还哪有精神可言。”
我说:“自己房间地上不是还有烟屁股嘛,将就着,非常时期嘛。”
董二胖说:“这长夜漫漫如何度过啊,哎。”
我说:“残忍的是只有睡眠才能忘记饥饿,但是白天睡了那么久现在又睡不着,这才是矛盾。”
客厅又归复平静,难民刀回到房间捡了一把烟屁股抽起来,多的能抽个三四口,少的也能猛吸上一口,于是我和董二胖也各自回房间捡了一把烟蒂拿过来抽,阿菲看的目瞪口呆,但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若是此种情况久了也就会见怪不怪了。我们默默的抽了一阵,期间打火机声音啪啪的响个不停,阿菲受不了三个人烟熏的围攻离开座位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小半,一阵风寒风见缝插针的钻了进来,阿菲站在窗前打了个冷战,说:“雪停了,地上根本就没积起来雪嘛”
我说:“这不是你们北方,来不来就下大雪呀。”
风紧一阵缓一阵的吹着,阿菲对我们说:“你们过来,看我们相邻的那栋房子房顶上好像有个东西吹的哗哗响。”
董二胖说:“忘记收回去的内裤呗。”
阿菲说:“你的内裤能吹的哗哗响啊,都过来看看呗,一起来探索一下这未知世界里的点点滴滴。”
我说:“你是闲的奶痛。”
“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总是可以打发时间嘛。”
难民刀最先走了过去,我和董二胖慢悠悠的晃过去,走到窗前,那紧缓不一的寒风就催出了我的鼻涕,我猛倒吸一下,感觉一直凉到了肺里。我们四个人傻乎乎的立在窗前,瞪大眼睛盯着稍有积雪的屋顶,外面一片漆黑,不多的积雪反光最多能看出个房顶的大概。不过确隔壁房顶上确实有哗哗的声音,随着风的轻重疾缓音量也相应的有所改变。
阿菲说:“好像是个塑料袋子的声音。”
难民刀说:“塑料袋子怎么可能在房顶上,这么大的风早吹跑了。”
董二胖说:“是塑料袋子吹的响的声音,袋子里面有重东西,风刮不跑。”
阿菲说:“有道理,你说会不会是犯罪分子逃跑时扔在房顶上的钱,完了再回来拿?”
我说:“是穷疯了吧,都开始幻想了。”
董二胖说:“有可能,也有可能是黄金。”
难民刀说:“那我过去取过来?”
我说:“你们过去?”
难民刀说:“那房子矮我们这栋房子一层楼,我从天台上跳过去,刚好可以到那栋房子的房顶,这两栋房子隔得也不远,跳过去没问题。”
我说:“跳过去是没问题,那你怎么跳回来?你能跳过一层楼的高度?摔不死你。”
阿菲说:“我们也就是无聊打发时间编编故事,刀哥千万莫冲动。”
董二胖说:“要是真是黄金就好了,我们马上大吃一顿,一人点十个菜。”
我突然想起那个在星空下拉屎的夜晚,便说:“是黄金,绝对的黄金。”
难民刀说:“这么肯定。”
我点点头说:“就是那么肯定,散了吧散了吧,不就黄金嘛有什么好看的,外面黑不隆冬的,一个个傻不拉几的瞪着眼睛往外看,都闲得慌吧,这风吹的。”说着自己首先回到了椅子上,除了阿菲继续站在窗前逃避着我们烟囱似的烟熏,另外两个人也回到了各自原来的位置,屋里又陷入安静,外面屋顶上的哗哗声显得更加突兀,偶尔响起的几声打打火机的声音才不让人忘记这是一个有远近前后存在的现实空间。
安静中的我们或许都能看到自己的灵魂,看到自己的想法甚至是幻想,我看到了我自己那个带有写偏执的想法,诞生在哗哗的声音里的一种偏执荒谬可笑的想法,一坨屎在星空下诞生,感受着季节的变化,体会着天晴下雨阴晴圆缺,如今还能将身子埋在雪里拼命的向我发出挑衅,来自一坨屎的挑衅,说出去谁都会笑话我,包括我自己,但是在心里我竟然那么的认真,我狠狠的鄙视着它,动静弄的再大始终是一坨屎,披着黄色的外衣,坐拥这黄金的外号,但始终不会是黄金,但是它叫嚣的哗哗声并没有我内心的鄙视而稍有减缓,而是依旧我行我素,我心里不免有些发毛,难倒一坨屎离开我都是快乐的,拉出去我很快乐,虽然已经忘记当时的那种快乐,但是被拉出去的它一直快乐到现在,对!它离开我都是幸福的,我在跟一坨蹲在别人家房顶上但来自我的屎较劲,这是我看到的想法。我知道这种落魄的境况里,这种一有雏形的偏执其实是很恐怖的,董二胖就是因为没有扼杀掉自己的偏执,到后来才会被一纸签文所击溃,扼杀我的偏执是几根烟屁股,所以那时的烟屁股对于我而言不单单是解烟瘾替代物的还是救我于崩溃边缘的救命药。烟屁股能给的和人屁股所能给予的是不一样的,人屁股能给的要么是充血欲望要么是极其厌恶两种极端思想,烟屁股所能给我的是平淡如水的安稳。
第二日我醒来已经是下午,阿菲不在身边,我想应该是去上课了。肚子被胃酸烧的都快焦了,我跑到客厅仰着头咕噜咕噜的往肚子里整整喝了一瓶水,额头被冰凉的水抽的又沉又痛,肚子不再那么发烧了,饥饿也暂时被水压下去不少,我明显感觉到全身酸软乏力,像感冒的早期症状,回到房间,我又摊到在床上,肚子里响起水咚咚的晃荡声。我不知道难民刀和董二胖此时已经何种情况了,可也没有力气再管他们了。我将头和一只手伸出床沿在地上筛选了几个相对饱满的烟屁股,对着过滤嘴吹了吹以求个卫生上的心理安慰,将踩瘪的烟屁股在手中尽量的捏的圆鼓饱满,我掀开床头一角的被子露出一角床板,我将拾掇好的烟屁股整齐的放在外露的床板上,我靠着枕头,眼神失焦的抽起床头的烟屁股。这时候董二胖披着被子佝偻着走进我房间,我让他躺到了阿菲睡的那半边床上。
董二胖搓着手瑟瑟发抖的对我说:“给我根烟屁股。”
我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截烟屁股。
“火。”
我吧打火机给他。
“日,越来越冷了,饿死了,饥寒交迫啊。”
我无奈的摇摇头没说什么。
“哥,今晚总得要吃点吧,最后一次进食还是昨天早上啊,这算起来都两天了,哥,今晚吃啥?”
“我真是你亲哥,我怎么知道吃啥。”
“这次是真的饿肚子了。”
“那还能怎么办,你有办法?”
“我有办法我还在这挨饿啊,我缺啊我。”
“问问你那大波女友,平时你没少为她花钱,没钱吃饭的时候,一顿饱饭还是能给的吧。”
“哎,你别说了,这招要行还用的着你提出来,哎哟,我那女朋友在利益的立场那真是黑白分明,清清楚楚,别人请客一般不去,非去不可的话,那么她创造机会都要想办法还回去,她主动请别人那更是不可能。”
“那不正好嘛,你平时为她花钱还花的少啊?这真是清算的好机会啊。”
“我生意亏本的时候,也没少拿她的钱,再说她有她的一套清算方法,反正上次电话里跟她吵,她说她算了,我现在倒过去欠她八千块的账,你看她这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来了。”
“混账,休了,妥妥的休了。”
“哎,现在都没劲跟她吵了,没想到...”
“你打住,别提当年了,当前都搞不定,当年还有个鸟用。”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你这一身膘三五天饿不死你,我都这样的排骨身板儿都不怕,你急个什么卵。”
“你是瘦人不知肥人饿。”
“像感冒。”
“我他妈的像癌症。”
“哎呀...”
“哎呀...”
难民刀在隔壁也叫唤了一声哎呀。
从第一次有断粮危险的那天起,我们就过着温水煮青蛙般的生活,我们始终自我安慰明天生意就会好起来,其实不用言明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店面的生意已经回天乏术了,心里多少也想过总会有一天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但是我们都选择性的不为明天死活做安排打算,我们一天活一天,终于走到了一天难活一天的地步。
我和董二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入梦,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很多很多包子,蓬松洁白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排山倒海的往我身上砸,包子越来越多我整个人几乎都要快被埋窒息了,就在我完全被包子埋起来再不能呼吸的时候,我竭尽全力本能使然的猛吸一口气才从白花花的包子里解脱出来投进现实,我想我梦里所体会的是所谓的幸福的烦恼。我睁开眼看到阿菲贼笑着手里拿着一个温暖的包子赌在我鼻子跟前,我抹了抹嘴角已经流出的口水接过包子吃了起来,我看窗外此时天色已经入幕。接着阿菲使出全身劲儿狠狠的拍在董二胖所盖的被子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董二胖仓惶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满脸的恐慌和无知,阿菲拿着一只包子在董二胖眼前晃来晃去。
董二胖定了定神,然后看了看我,看我正在拼命的吃包子,便说:“我以为还是他妈的在做梦,梦里不停的找饭店吃饭,但都不是关门就他妈没饭了,我在梦里对他们大吼,没饭你还他妈的开什么鸡巴饭店,我不停的找吃的,累死我了,没想到醒来还真有吃的,没白跑没白跑。”
阿菲说:“你们一人两个先垫着肚子,我过去给难民刀送两个,然后我去做饭,晚上吃手擀面。”
我们只顾馒头吃,没听阿菲说些什么,但是我俩都听到了手擀面,不一会儿隔壁房间里传来哭喊声:“包子,真的是包子,从来没想到包子这么珍贵。”
我如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描写那晚所吃的手擀面的味道了,但是后来吃过很多次手擀面都吃不出那晚阿菲做的手擀面的味道,那是一种能镌刻在骨子里的美味,但是也是只能拥有一次的美味。
我们大快朵颐之后才对阿菲哪儿来钱买吃的这一疑问产生兴趣,阿菲说早上有兼职协会的人打电话给她,问她今天有发传单的日结兼职做不做,阿菲正愁没饭吃就去了,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这样下去我感觉会欠她越来越多,我是个不喜欢欠别人东西的人,尤其是情理上的亏欠。我不希望阿菲因为我而活的很艰难,也不喜欢自己成为一种负累,所以我决心也去找兼职做。
阿菲兼职真来的钱也就60块,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分毫不剩了,我们再次面临了断粮的问题,第二天我饿着肚子骑着K粉出去找兼职,由于阿菲对这个城市相对熟悉,她就成了我找兼职的向导。一天照下来并未找到合适的,因为接近年关几乎都只要长期做的,做好是过年能留下来上班的,日结的兼职更是可遇不可求。一天下来的疲累寒冷饥饿,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我深刻体会到阿菲在这样的天气里站一整天向路人发传单只为60块的辛苦与不易,心里不免更加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说,我知道阿菲早就看出了些什么,但是并没有说一些安慰的话,因为这个时候的安慰只会适得其反,我深知倔强的至尊只会加速我的崩溃,她一路上跟我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回到小区门口,我停了下来。
我对阿菲说:“无论怎么样,还是要吃饭呀,我打电话去借点钱。”我掏出手机解开包裹着头的围巾给小马带了个电话,电话跟快接通了。
“小马,活不下去了,没办法,只能向你开口了。”
“你也知道我前几天刚生日,也没什么钱了。”
“我知道,都兄弟,我知道,没有也没关系,我再问问别人。”
“急什么?我说没什么钱了,不是说没钱了。不过真不多了,就六百块了这个月,这个月还刚10号,不过我比你好的是,饿不死,我们公司包吃,这样吧,我给你打500,自己留一百应急。”
“不用,就打个两百应应急吧,你自己也要花钱。”
“我还不晓得你们状况,那么多人,自己做一顿一般的也至少得三四十块,500块钱也救不了你们几天,你们自己要想办法。”
“真不用...”
“多说废话了,卡号,你觉得不好意思,还的时候多给一百的利息不就得了嘛。”
“行。”
从挂电话到小马打钱过来总共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将取出钱,自己就只买了一盒软白沙,其余的钱都给了阿菲,因为我们几个人里面只有阿菲才有理智合理的花这笔钱,拿在我们手里说不定晚上按捺不住就去网吧通宵了,绝不会想明天是不是会饿肚子,活在当下的精神被我们扭曲的使用在生活中的任何时候,这就成了戒不掉毒瘾,虽然会伤身但是我们记住的只是快活。
回到家难民刀和董二胖坐在客厅里眼巴巴的看着我们,像两个急于待哺的孩子,我从兜里拿出那盒还未开封的软白沙,他们眼里顿时放光,不单是看到了香烟也看到了香烟背后的晚餐,我拆开扔给他们各一支,马上就听见打火机清脆的声响。我疲累的坐在他们之间,也点燃一支烟,长长舒了口气。董二胖和难民刀贪婪的吸着烟,吸的跟宝贝一样小心,每抽一口都会闭上眼发出满足的呻吟声,一支烟缓解了我不少疲累,阿菲也许比我还累,但是她已经在厨房忙晚餐了。抽完烟董二胖和难民刀破天荒的跑去厨房帮阿菲一起弄晚饭,他们听见他们在厨房手忙脚乱的声音,也听见阿菲埋怨董二胖和难民刀的笑声责骂,厨房的气氛很融洽,不知为什么下午找不到工作的阴霾随着他们的吵闹声烟消云散,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们还能笑的那么开心,是不是脑子都给饿短路了,穷真的能快活?穷快活,有别于苦中作乐的快活。
当热腾腾的晚餐摆上桌子的时候,还是阿菲做的北方的手擀面,难民刀和董二胖迫不及待的摆碗筷,手里的筷子不停敲打着碗叮当作响。阿菲拿着大勺子往往他们碗里盛面。
我说:“这钱是小马借给我的,一共五百块,钱都放在阿菲那里了,放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兜不过三天。”
董二胖说:“那是那是。”
难民刀说:“我都想好好亲亲小马了。”
我接着说:“现在我们目前的状况无需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清楚是什么状况。真的是到了少吃米饭少吃菜,必要时候勒腰带的时候了,但是小马借的钱也只能顶一时了并非长久之计,所以从明天起大家都去找找有什么能做的兼职,大家都体会过饿肚子的味道,不用我说你们切身体会过是什么滋味。”
董二胖和难民刀都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然饭前我说了些比较沉重的话,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食欲,因为饥饿面前思考出路这种沉重的问题显然都是扯淡,秋风扫落叶一般,桌上的食物就被一扫而空了,我们各自端着一海碗面汤兹兹的喝着,浑身顿时暖和不少,阿菲说面食容易饱肚子能扛饿又经济实惠,所以以后每顿饭都是面食,我们并无异议,因为目前能吃到这这面食我们都很满足,抵御寒冷最好的办法就是吃饱,这点我们深切的体会到了,饿肚子的那几天盖着厚厚的被子窝在床上总是感觉被子没有盖严实有风往被子里钻。
第二天破天荒的我们集体出动去找工作,队伍浩浩荡荡,董二胖说不想在附近找事做,原因还是怕熟人发现他,我们坐公交车往城西方向走。找了大半天情况结果都一样,连去KTV,饭店去当服务员别人都不要,说看样子我们就干不长久,不过事实也是如此,当然我们都一口咬定会长期干下去,但是雇主自然有他们的应对办法,开出的条件就是平时就只会发点不至于饿死的生活费,正工资要过年后才发,我们没有一个人打算要在外面过年不回家,所以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这样一年三天下来还是无果。
第四天的时候不幸再一次降临难民刀身上,那是入冬来他感到最冷的早上,这次的不幸与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天早上难民刀敲开了我和董二胖的门,告诉我们他也要走了,面对突入其来的状况我们都没有丝毫惊讶,也没有一个人相信,因为他的性格我们跟他朝夕相处这么久可谓是了如指掌,但是他从自己房间提出一只圆鼓鼓的背包仍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才察觉到事情真的有些严重了,这才注意到他整个人的状态,他的卷毛更卷了,一串串像晒蔫的野草趴在他头上,眼里布满血丝,黑眼圈连他黝黑的皮肤都遮不住。
我首先开口问:“什么情况?你回家?”
难民刀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劲的抽烟。
阿菲说:“什么事情你要跟我们说呀?看你的脸色这么差,跟吸毒了似的。”
难民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埋头抽烟,上升的烟无头苍蝇一样的窜进了他野草般的卷发里,然后又从发隙间懒洋洋的飘出来,整个感觉就像点了火的稻草堆。
董二胖踢了他一脚说:“你倒是说啊?你去哪儿啊?是不是回家?你现在一分钱都没有往哪儿走啊?”
难民刀被董二胖踢了一脚,身体只是晃了一下可也并没有抬头说话的意思。
我拍了拍他说:“有什么事说出来吧,都在这儿,帮你出出注意就好啊。”
难民刀拇指与食指将掐瘪烟蒂的烟深深的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然后发生我们都没能料到的一幕,他整个身体开始抖了起来,接着沉闷的哭了起来,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菲首先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了?”
难民刀依旧抽泣着不说话。
我说:“说吧,大男人的有什么扛不过,说出来就好受了。”
难民刀哭丧着说:“我失恋了。”
我说:“你恋爱了?”
董二胖说:“就四川那女的。”
我说:“哦哦,我差不多都忘记了,自从开店前来过一次,再也没见过,还以为早就吹了呢。”
难民刀哭丧着说:“我..我们...一般都在网上电话里联系...我们...我们说好今年过年去我家过的,本来...本来都已经说妥了,说...说这几天就过来,来我们这儿,待一段时间就回去,但是就在前几天,她说...她说...她说...”,难民刀她说了半天也没能继续往下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我催促说:“她说什么啊她说她说的。”
“她说...她说...她妈不准她过来,但是她又说她会跟她妈说清楚的,实在说不清就...就...就跑出来。”
我说:“然后计划失败是吧。”
难民刀点了点头,一串发亮的鼻涕滴在了地上。
难民刀继续抽泣着说:“从昨天起...她的电话...就...就..就打不通了,昨晚上睡觉前用手机登QQ发现她给我的留言。”难民刀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下天大的决心才能接着说下去,“她留言给我说,说我们还是分了吧,对不起。”难民刀又猛烈的抽泣起来,稍稍平复后他说:“我马上给他回话,但是那边不在线,我给了留很多言,打了整晚的电话都是接不通,哪怕嘟几声挂掉都好,我...我开始以为...以为她把我设置呼入限制了,后来..后来借阿菲的电话打也一样连不上线,说明她换号码了。”
我说:“谁没经历过失恋,何况你这还是异地恋,分手是十有八九的。”阿菲用手肘捅了我一下,我对阿菲说:“你再怎么捅我我也这么说,异地恋基本上没有好结果的,现在分也许还好一点,不然两边就这样钓着也不是个事。从平时也看得出你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你在这场恋爱里肯定是百分之百的投入了,不然现在也不会哭成这个样子,鼻涕都掉了几斤,整个人搞得跟鬼似的,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是出土的文物,但是恋爱有时候就是那么的没道理,你越是尽心尽力的维护,最后说不定就一个喷嚏就会将你精心搭建的爱的城堡哄的支离破碎,这样看来,我觉得恋爱有时候就像玩俄罗斯方块,你越是完美无缺的搭建垮的越快,你看是不是,所以..”
我准备接着继续说下去,董二胖冷不丁插了一句:“要是不精心搭的话,死的更快。”
我说:“这个时候你他妈的真会拆,难民刀你别听他的,所以...啊...啊..”
董二胖说:“你这比喻根本就不合理。”
我说:“滚一边去,啊..那个你越是搭的好,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的垮的块,至于不精心搭的结果呢,也是一样死的快,总之付出是必要的的,但是强求是没用的,很多时候顺其自然反而是件好事,你想,打仗拼的装备武器,恋爱拼的却是心,你他娘的就这样哭起来了,没开战你就先给哭虚脱了,看开点,我也知道我这么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但是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给你一些安慰,这份苦痛我们想帮你扛也扛不了,只有你自己承受消化,再说女人哪儿都有,倒了一棵树后面不还有一片森林嘛。”
董二胖吐了口烟说:“哎,看他这样子,我的好日子估计也快到了,现在离的这么近见面都那么难,打个电话说不上三分钟又是吵,我现在真是没精力吵架了,想分又舍不得,但有时候就是吵烦了就想分了算了。”
我说:“你放心,你这个世界上跟同一个女人谈恋爱次数最多的人分手就像吃饭一样,每天都需要,但是每天还会照样好好的继续下去。”
阿菲说“难民刀,虽然我做不了什么,但是你还是要看的开一些,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容易,又正是最困难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遇到谁,谁都受不了,但是事情都这样了,能怎么样呢?日子还不是要过,饭还不是要吃,觉还是得睡,熬过去了你真的就会成长很多了,过程难熬,但是结果兴许是有利的,也许于你于她都是个不错的结果。”
难民刀依旧埋着头不时的抽泣一下,他一个劲儿的摇头,说:“我知道..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又不是富二代,也许真的配不上她。”
我说:“这样的丧气话我也说过,但是这件事过去了你想起来就会扇自己耳巴子,当然人嘛就是这样,某个时候想起之前的自己都忍不住想扇自己,如果你回想起来,一年前的自己是这样,两年前的自己是这样,三年,五年前还是一样,连想扇自己的冲动都没有也就是没有进步。我们说的再多,听进去多少,对你有多少帮助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自己的事情还是取决于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难民刀说:“我想去找她。”
董二胖马上接口说:“浪费车费。”
阿菲说:“这个事自己怎么决定的就怎么做吧,有时候只有自己看到了尽头才会晓得转弯绕路,最后努力一把也未尝不可,事实的真相是怎么样的你看到了才算真的置身其中,至于最终结果你只要觉得对得起自己,以后不会后悔就好。”
我说:“去吧去吧,走也好,撑不下去就回去吧,这边还与我们。”
我们相继安慰着他,他宣泄之后内心平复不好,他说他问她妈要了一千块钱去一趟四川,不管回来结果怎么样,以后都会听她妈给他安排的路走,这算是种与家长的交易,也是种对现实的无奈妥协,不管是哪种,总是难民刀是拿到钱了,匆匆去火车站买了张站票就火急火燎的登上火车,我体会不到他一路上的感受,但是随着火车越开离目的地越近的时候应该有种心悬半空得不到痛快死活的深深的忐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