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冰清一到蜂桶中心校报到后又被分到离中心校还有三四十里山路的溪水村小任教。整个村小现在只有一个老师,那就是刚报到的新老师——冰清。原来这里有一位老师,在这里精心执教了四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心里都有数,连这里学生坐的板凳、读书的课桌也全是他一手一脚亲自做的。从选木材到加工成型全是他一条龙服务。说是一所村小倒不如说是村人聚居、摆龙门阵的地方。这所学校共有三间土墙房——两间教室,一间既是老师的办公室又是老师吃喝拉撒的地方。整个房屋全是坐南朝北,清晨每当太阳一露出脸蛋就照亮了整栋教室的墙上。学生也早早的来到操场里,有的拿着书靠在操场边的树上小声的读着,有的坐在草坪上暖洋洋的晒着太阳。这里的学生百分之百没有上过幼儿班,大都是底子薄、基础差,冰清一到校就针对差生进行一对一的补习。
有一天下午放学后,冰清又把一位张静请到办公室,跟他一起吃过饭——乡下学生中午都不午休,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午休。学生吃了早饭一直上课到放学回家才吃午饭,乡下农民也是在这个时候吃午饭的。开始补习了——冰老师不仅仅免费给乡下学生补习功课,而且还要给孩子提供一餐免费的午餐。
夏天的天气是说变就变。天空简直就像一张娃娃脸,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不一会儿功夫,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阵阵狂风把棵棵大树一会儿压向这边,接着又马上倒向另一方,操场上的杂草被风卷的老高,飞向河对岸。飞沙打在脸上,击在窗户上……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补习结束了,冰清又肩负着护送孩子回家的重任。
师徒二人刚一出门瓢泼似的暴雨一阵紧似一阵地下个不停。他们在风雨中艰难地前进。下了一道山坡,直接到达沟底。平时干涸的河沟里这时也积了很深的水。小孩若要过河肯定是要把衣裤打湿的。冰清卷起裤管,背起张静准备涉水过去。刚走到沟中央。突然从上游卷下一层巨浪,直接向她撞来——山区的洪峰是说到就到,不熟悉山区特点的人若遇到暴雨肯定是要吃大亏的——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瞬间洪水就漫过了她的腰间。幸亏冰清年轻力状,加上脑瓜子反应灵光,动作利索,猛地一使劲就把张静从背上扔了出去。张静像飞一样一下子就落在河对岸的草坪上。冰清又挣扎着爬到岸边,抓住岸边的树枝用尽全力爬了上去。师徒二人这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安全地离开了险地。
暮色开始降临,他们二人也进了村庄。一阵犬吠,主人出门一看,在一阵“老师,请坐”声中,农家院子里的各家主人有的端出茶叶开水——当然这茶叶制着工艺不是很先进而是相当粗糙,喝在口里似乎还有一股树叶子的味道,有的从家里搬出葵花、瓜子之类的零食,冰清再三推诿,总是拨不回人家。还有的甚至直接把干果直接塞进了她的衣袋里。冰清脸色激得通红,没办法只好客由主便,再也不顾姑娘家的缅甸了,干脆来者不拒——把这些东西积起来,明天回学校给学生吃不是甚好。
边远山区民风淳朴,乡里乡亲从不指鸡骂狗,更不会斤斤计较。一家人的客就是全农家小院的客人。山区农家亮灯不久就要吃晚饭了——他们的农活大多都在白天做完,夜幕完全笼罩住整个山村的时候,人们就开始睡觉了。每当天色微明,整个山庄到处都炊烟袅袅。据说这样可以节约许多灯油钱。其实,他们这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多么科学的养身之道——可他们全然不知,因为他们没有一个知道“科学”是个什么东西,整个村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识字。
晚餐开始,许多人围着一张大桌子坐着。不多久,女主人摆上满满的一桌——桌上全是熏制品,肉类居多。桌子的四周摆着许多空瓷碗——那是当地人喝酒的酒碗。只见桌子上的人都端着一大碗酒,用竹筷夹着大块炖的很软的肉,喝酒吃肉,好不爽快!他们也不推杯,完全没有虚情假意,个个都喝点醉醺醺的。不一会儿,张静的母亲又给冰老师端来一盘煎鸡蛋——因为她不喝酒。一直到所有客人下席了都不见主人盛饭上席,我感到非常奇怪。
第二天晚上,她又去拜访了这个学校的前任教师,冰清把这件事对她讲。只见他伤心地说:“这里的人生活太苦,每年的上半年正二三月,下半年的五六月都是青黄不接的日子。他们基本上都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冰清一听,不解的问:“那他们顿顿吃肉,还不是享受?”是啊!当时一个工作人员一个月的所有工资也买不回百斤猪肉。
退休老师苦笑着说:“这里什么东西都不出产,就是家家户户都要喂几头猪过年。肉这个东西在这里这个时候抵不上大米金贵!”
第二天放学后,冰老师又从米袋里取出十几斤大米专门给张静的父母送去。
天有不测风云,冰清永远也忘不了那难熬的夜晚。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天刚挨黑,她就早早的吃过晚饭,独自坐在油灯下备课、批改作业,不知过了多久,厚厚的一摞作业本上布满了道道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月明星稀,阵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她心旷神怡,舒服极了。刚才所有的疲劳被凉风一吹,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冰老师独自一人站在操场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便拣了一块石板坐了下去。没过多久,他突然感到浑身不舒服,紧接着就是肚子里传来阵阵绞痛。冰老师忍着疼痛坚持着回到了寝室,额头上的汗珠是一颗紧挨着一颗往下掉。幸亏离学校不足百米的地方还有户人家——姓王的人家。冰清大声地呼喊醒了还在梦中的王大爷一家人。
王老头详细的问了冰清的发病经过,只见王老太婆端着一碗水来到冰清床前,口中小声的念了一会儿,用那粗糙的一只手在水中一蘸,再把水洒在冰清的头上、脸上、身上——后来我才知道那时驱鬼。老太爷又坐在床边把冰清身子扶正,老太太用手使劲地在冰清的颈上、背上使劲地拧,直到皮肤发紫为止。过后老太婆又扶着冰清躺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夜已经很深了,鸡也叫了头更。王老汉一家人忙的晕头转向,但冰清的病情一点也没有好转。这下可急坏了老王两口。乡下人迷信,王老汉硬是认定冰老师是遇了邪、撞了鬼,又从屋里拿出几大把黄纸——草纸,当地人用来敬鬼神的,俗称纸钱,在操场边上虔诚的跪在那里,点着香、烧着纸,面向北边口里不停地祷告着,直到天明。
天刚麻麻亮,王老太婆急忙披衣下床去看望冰老师的病情,只见冰清脸色灰白,痛的昏倒在床上。老太婆又回家跟老头子商量,赶紧找人把冰老师送到乡医院治疗。几十里山路,几个人抬着担架,一路紧赶慢赶跑到了乡医院。医生一诊断,急性囊尾炎。医生说:“要不是及时送医院,后果可就严重了。”一住院就是六七天。在这六七天里,学生、家长到医院里来问寒嘘暖的不少,也有特地提着鸡带着蛋来看望的,也收到了一些来信。
没过多久,冰清又收到了李登山寄来的一封信。
李登山不仅是她高中的同班同学,还是当时学生会主席呢!她永远也忘不了在高中读书时发生火灾后的那次资助。是他硬把两张10元的钞票塞进了他们的手中。那时李登山的父亲还是一个区供销社的职员。几年功夫,他的父亲不仅调进县城而且还当了官,其母亲也随父亲农转非在城里自主经营了一个杂货门市。据说,还赚了不少钱呢?阔极了,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那才叫神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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