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该念点书的时候碰上了文革,整天忙着搞批斗,学业自然就荒废掉了。等赶上改革的年代,可层次又不够,只得沦落在家耕田种地,闲暇时在建筑工地打点小杂,做些苦力活儿,一家人的生活倒也勉强过得过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去年冬天回家的时候,无意间便觉着父亲苍老了许多。由于经常在外忙活,父亲的皮肤很黑,额上的纹理很分明,一条条的,仿佛是什么东西挤压出来的,似波浪一般。
父亲很少说活,跟别人谈活经常是你问一句我答一句,逢年过节什么的若来了客人母亲便犯愁,若让父亲陪客人的话准会冷场,他挑来挑去也具有那么几句话——“给你添点茶吧?”、“诺,嗑瓜子,嗑瓜子”、“这几日还好吧?孩子们顺利不?”……所以每逢家里来客时母亲总要在一旁打圆场,谈些令人发笑或是家常等方面的事情。然则父亲念的书虽不多,却练就了一手好活——泥水匠(拿我家乡话来说就是石匠),十里八乡的乡亲若有什么盖房子建厨房之类的大活儿,父亲经常被叫去参与其中,有时人家更干脆更直接,将工程全部包给父亲去料理。“廖师傅,您办事我放心。”原先在家的时候我经常听到客人这么说。记得在1998年年终的时候,父亲有一个主顾(即客户),二层小楼顶层黄昏时刚浇完水泥,天气就异常起来,北风大作,气温骤降,刚泼出去的冷水不消几分钟便能凝固起来,结成层层的薄冰。父亲才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不行,我得再到他那儿去一趟,要不问题就大了,这死天气,该杀!哼,偏偏这时‘下令’(方言即天冷到水要结冰的程度)。”接着重新带上工具,赶出自行车,二话没说,飞也似的蹬出去了。搞建筑的人都知道,温度过低会严重影响水泥的硬化甚至是完全作废,那晚父亲彻夜未归。次日得知,父亲当晚硬是在那家主顾的楼顶上燃起火来看了一宿。为表示感谢,那主顾在年三十晚上硬是给父亲送来了一条“迎客松”烟和一瓶“茅台”酒。
在外这几年,每遇上些不顺心的事或是心情不好时,我总会想到父亲。父亲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言语却总能感化别人。先前在家我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他也从不打骂或是采取其他的惩罚措施。无非是说上几句,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考高中那年,我并未如意地考上当地的省级重点高中。那一阵我心里烦的很,有一日来了气,终日躺在床上,不吃饭也不说话。晚上母亲急了,跑到我的床边,眼睛有些发红,不断的淌着泪水。“孩子啊,你这又是何苦,没有考好我们又不怪你,再来嘛!来来,快起来,多少吃点东西吧……”
任凭母亲如何劝勉,我硬是没有反应。不一会儿,父亲收工回来了,一见情形便明了八九分是怎么回事。“你先去吃饭吧。”父亲将母亲支开,“怎么?值得这样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差几分嘛……哎,你晓得吗?你这样做让我很失望,妥协、低头不是咱的性格。一个人,永远要靠自己,要…要要勇敢地面对未来。你,你仔细想想吧。”接着便踱着步往外走,轻轻地将房门掩上,之后母亲也没再进来。
人或许真的需要经历挫折才会变得更加坚强起来!父亲的话打开了我的心锁,身上顿时仿佛有一种永远也爆发不完的能量,只等待着我去释放、去挥洒。在随后的求学日子里,尽管我一次次地遇到了坎坷、荆棘,但它却并没有成为我前进中的绊脚石,反而使我一步步地走得更远,走得更好,走得更潇洒!
前几日打电话回家,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外边要踏实啊,我和你妈也帮不了你什么,万事靠自己吧……
“知道了,我懂,和母亲要注意身体呀。我,你们就放心吧。”每次通电话时,父亲总是重复这么几句。前面我已讲过,父亲是有些口讷的,其他的话语或许他真的不会说,但之于我,这,已经足够了!爱,其实很简单,有时的确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
(作者:廖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