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观雪,平生头一回,在四川的黄龙山顶上。
初夏的一天,我们一行从成都出发,气温约30摄氏度。汽车出成都城,过都江堰,不久就进入藏羌少数民族地区阿坝州。
感觉是全新的。著名的泯江在公路两旁穿行,时缓时急,时清时浊。两岸山势陡峭,植被稀少,抬眼望去,一片灰濛濛的景色。时而见到陡坡上孑然独立的民居,所用建筑材料与我们常见的大不相同。阿坝山上的石头,像雪片糕似的,一片片平面如镜,而纵面却像压制的胶合板,层层叠叠,尖利不平。当地人就用这种石材围堰、砌墙,远看棱角分明,近看凹凸不平,这就是独具特色的羌族碉楼。
车越往峻岭深处走,藏族同胞的活动迹像就越多。随风飘动的经幡,古老斑驳的水磨房,迟缓移动的耗牛,一幅幅陌生而又奇特的画面,交融在奇山异水、蓝天白云之间,使人感觉仿佛闯入异域仙境。藏族同胞房前屋后必竖立着一根几丈高的经幡,这几乎成了区别于其他民族的一种标志。我见过经幡上写着的弯弯曲曲的藏文字,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据说是深奥的佛经。由于先前藏民大多文盲,所以传道者发明了经幡,说是经幡随风猎猎翻动时,就当是虔诚的信徒在诵经。转经桶的功能据说也一样,这是藏传佛教的一大特征。我琢磨着,聪明的传教者和智慧的改革家一样,最懂得入乡随俗这一道理,最明白如何根据客观环境的不同而改变自己的主张。
大约中午时分,我们来到岷山脚下的一个小镇。街道不长,只有几十米,两旁的商店主要经营出租氧气袋、风雪衣,出售纪念品之类。面色黝黑的当地男女,三三两两聚集在店门口,或站或蹲,不经意地打量着一拨又一拨的匆匆过客。
穿过小镇,汽车沿着S形的公路盘旋而上,越爬越高,不一会儿,感觉到气温在下降,人们纷纷关了车窗。窗外,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山下的村庄在渐渐地缩小,路边零零星星撒盐般的新雪时稳时现。越过一座座山峰,一朵朵白云扑面而来,汽车仿佛钻进了一阵阵迷雾。天气说变就变,车到山上停车场时,竟下起毛毛雨,气温骤降到一、二度,这时,我们所在是海拔约2000米的黄龙沟底端。
黄龙沟与九寨沟毗邻,因其地质结构、冰川遗存、江源地貌保护完好,1992年与九寨沟一起纳入世界自然遗产。黄龙沟以彩池、雪山、峡谷、森林“四绝”著称于世。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高原景观和各种不同的森林生态系,壮观的石灰岩、瀑布和温泉。这里还生存着许多濒临灭绝的动物,包括大熊猫和四川疣鼻金丝猴。
黄龙沟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沟谷,长约3公里。黄龙沟水富含碳酸钙,因地形阻滞而凝聚,天长日久发育成固体的钙华埂,形成梯田式层叠相连的彩池群。据说黄龙沟地表钙华规模和成熟性远胜美国黄石公园,被联合国专家誉为“世界上最壮观的钙华奇观”。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道出了黄龙沟的由来,说是大禹治水时,住在弓杠岭的黄龙被感动,让大禹骑着它逆水而上查水情。治水成功后,大禹求玉皇封黄龙为神,可黄龙却悄悄藏卧此地化为岩石,后人为了纪念无名英雄黄龙,在此修建了黄龙寺。假如你从空中俯瞰,黄龙沟真像一条金色长龙,蜿蜒于原始林海和石山冰峰之间。
我们沿着沟边一条新建的木板路往上走。修木板路,一为方便游客,二也为保护珍贵的钙华资源。木路顺山势而搭,宽约2米,还算平整,隔一小段便有几级台阶。坡度虽不大,由于海拔高,走起来还是有点累。刚开始,我见到绚丽的彩池、金碧的流瀑、惊险的峡谷、葳蕤的原始森林,欢呼雀跃忘乎所以。随着海拔升高,渐渐地感到了体力不支。到了海拔3000米以后,我已经气喘如牛,每行几十米,便要停立喘息,头越发隐隐胀痛,针扎似的。雨越下越密,气温越来越低。因为没带雨具,风雪衣几乎湿透,手冻得不敢从衣袋里掏出,说话也变得战战兢兢上句不连下句。
好不容易攀到约海拔4000米的山顶,从制高点观测台往下看去,数百个彩池参差错落,池面光洁如镜,水质清亮碧莹,池内钙华体通过光线折射,显得五彩斑斓光怪陆离,说它是“人间瑶池”一点也不夸张。正当我们为这眼前美景啧啧赞叹时,突然从远处冰山雪谷卷来一簇簇灰白色云团,铺天盖地压来,寒风刺骨,雨点顿时成了雪点,继而又变成飞飞扬扬的雪花,轻歌曼舞,蔚为壮观。几个少见多怪的南方人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更有甚者,有人脱光膀子舒展双臂对着群山高呼:“雪压冬云白絮飞”,阵阵回声在山谷间弥漫。
我为之惊叹,心潮澎湃。掀开风帽,任凭雪花吻在脸上镶在眉间,任凭融化的雪水流过胸膛沁入心间。我在心底里欢呼,我看到了,看到了“六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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