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着美妙的情景,蔚然的天空,碧绿的大海,雪白的浪花,黑色的鱼艇、红色的鱼帽。在这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辽阔的水面上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孤独的小岛。
打从他记事时候起,就总是对那个岛屿怀着永不减退的兴趣。
从海边上看,岛上是密密层层长着一簇茂密的,异常高大挺拔的不知名树木。看起来,小岛宛若一束绝美的花束,朦胧地插在一望无垠的大海花瓶里。它从早到晚一直沐浴在阳光之中。他一年四季都在观察着,晴天里时,当太阳的巨轮在东方天际刚露个头,这一瞬间,阳光就已经在爱抚小岛与那些参天大树发亮的树梢了;而当红日西沉,它又仿佛依依惜别,用熊熊燃烧的余晖把那些树梢染得红艳艳的。天气不好时,风和暴雨在那个小岛上,比任何其它地方都更加猖獗。但不管风从哪里吹来,无依无靠的小岛总是怀着欢乐的轻信的态度去迎接。
小岛看起来神秘之至,简直就像个谜。“真有意思,多想看看在近处它像什么样子呢?”他多次询问自己,如果能在岛上走上一遭,尽情欣赏从早到晚在岛上照耀着的太阳,在那茂密的树林里尽情吸吮海风被凉爽树荫滤过的滋味,听听在它那没有遮拦的海岸上纵情喧嚣的雄壮海风声,在它那密林可靠的保护之下体验暴风雨猖獗的滋味——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而太阳伴着红色的晚霞,每当站在海岸边看着远处的小岛,呼唤他早些到它那儿去。
他竭力想探听小岛上的情况,常常向父亲提出一连串无穷无尽的问题,然而得到的却只是一些简短的回答。父亲不止一次因为他的问题而不耐地训斥他。父亲总是忙着,没有对他的空闲时间。也许小岛实在太没有价值了,怎么能引起一个成年男人的兴趣呢?
“小岛上究竟有着什么?”他整天想着,但这个问题没有实践是不可能明白的。
跟在他脚边的旺财是不懂的,而邻家的小妹妹对于他的疑问仅仅是加以嘲笑,他的理解是为了掩盖她无知导致的恼羞成怒。“我自己会去搞清楚的!靠自己的本事来搞清楚它。”他狠狠地说。
“小岛上究竟有着什么?在书本上一定写着。”他很坚定地对自己说,“我要到学校去,我要学习,并且要知道一切的一切。”很遗憾,书本上并不能明文规定地告诉他,岛上有什么,他一开始翻阅书本的热情一下松懈了,学习再也提不起兴趣。
要是能把父亲的小木船偷出,独自出发,应该是能明白的。但父亲一定会很严厉地责罚他,但是要知道,他这一辈子总得到小岛上去一次才甘心。他这样的年龄和性格注定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父亲的严厉在心底是根深蒂固的。
大家都知道当你等待着什么的时候,时间是多么漫长难捱。每天早晨,他一睡醒,首先就要跑到岸边去瞧瞧——今天那个小岛怎么样了。他祈求一架彩色的相机,能将这份最美好整整地拍下来,每时每刻可以认真雕琢小岛的每一份细腻。于是他开始存钱,一毛、一分的硬币塞满了整整一大半罐。白天,他的幻想把一切想象得出的奇迹都加之于那儿;每天夜里,他都要在梦中完成到岛上去的远征,而那儿,异乎寻常的奇遇正在那座小岛上等待着他
在这时,他学会了观察春天怎样变成了夏天,秋天怎样转换成冬天。
这个期待已久的日子,实现梦想的日子终于要来临了,父亲答应让他驾驶家中那架专属自己的木船。“儿子,你已经是够大的人了,应该做好自己的事了”,父亲总是那么豪迈地说着那些难懂的话,他只是惘然地点着头。
这天他心情激动地上路了,他的心在战栗。他曾那样日夜梦想的奇遇,令人魂牵梦绕的童话中的奇遇,当他的脚踏上小岛的那一瞬间,这一切就都要实现了。远远地看那个小岛,他就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极不寻常的幸福。他曾在1000种想象,100种可能的天气下登临过它,他在夏日里狂躁而冲动的阳光下,隔着碧蓝色的大海,远望过它;他也在魔术般诱人的绿色四月里看见过它。
·······
他再也不想看那个小岛了。无论是今天,还是其它的日子——永远,纵令生活突然变得百倍犹豫、枯燥无味和毫无意义。
这天晚上,他躲在自己的床上悄悄地哭了,背着父母。他伤心地痛哭,为什么他那么难过,为什么睡梦不肯来临。
又是新的一天,走在如常的海滩上。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对着那遥远的海岛,他内心曾是那样颤栗,充满渴望;现在,在那个陌生而又不容置疑的大海上的孤岛面前,他心中充满惆怅、孤独和奇怪的勇敢。那个海岛现在离他不过一箭之遥,然而他没有看过一眼,也不了解。他明白了,他刚失去了净土般的海岛的一切魔力,那个小岛上日夜梦想的奇遇,还有他怀着希望追求着的美好的小小成长世界里那一块幻想的角落,也都一去不复返,再也寻不到了。
“是时候该长大了,”他喃喃自语,目光像父亲一样的坚毅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