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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
  文 / 魏晋风
母亲打电话来,说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三姨已经去了。 

我很震惊,前天中午我还跟三姨通过电话啊!就这样永远去了吗?不再回来?永别?! 

突然感到人生是如此残酷,生命如此脆弱。爱我们的人、我们所爱的人终将离我们而去,而最后,我们也要离开这个世界。 

生命的射线总是指向死亡,这是千古不变的规律,不管我们在世界上有过何等辉煌的事功,结局都不会有什么不同,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大悲剧,我们都是主角。 

清醒地看到这种无奈并不能令我释怀三姨的离去,因为她还不到六十岁,更因为她在这六十年里几乎没有享过什么福,反而是经历了太多的煎熬、磨难和痛苦。 

母亲一家兄妹四人,舅舅是老大,母亲是大姐,三姨最小。姥爷姥姥去世后,三姨跟舅舅舅妈一起生活,那时她才十四岁。 

舅妈很厉害,横竖看三姨不顺眼,其实三姨很懂事,每天打猪草、喂猪,常常跟着舅舅在地里干活,虽然活没少干,却还要遭舅母的白眼,舅舅为人老实,每次只能为妹妹打打圆场而已。 

母亲那时在西昌工作,回老家探亲时看到这种情况,跟舅舅商量后,就把三姨带回了西昌。 

西昌的日子很艰苦,当时我母亲才二十四元的工资,要养活我和姐姐,三姨来后生活更加拮据。十六岁时,懂事的三姨就主动出去找活干,她在河滩上筛过沙子,在山坡上砸过石头,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在钢厂搬运过沉重的铁锭...... 

那些年,她到底干过多少工作,到过多少地方,恐怕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她一定是非常辛苦的,但她每次回到家里总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不出一点疲惫的神态。有时母亲不放心地问她能不能支撑得住,她总是大不咧咧地笑着说:“姐姐,比在老家好多了,没有多累。” 

其实三姨的活很重,轻活是轮不上她们这些黑户口临时工的,但这样的活三姨居然一气干了三十年。以前常听母亲说三姨很辛苦,但从没有真正体会到那意味着什么,而对此有所感受却已是在十多年后。那年,我和母亲去四川看望三姨,有一天我到工地给三姨送饭,趁她吃饭的时候我想帮她干点活。三姨告诉我“用铁锹把地上的铁块扔到卡车上就行了” 我认为这很简单,因为刚才看到那些四五十岁的女人们干的样子,以为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肯定比她们干得更轻松,谁知铁锹抬起时就感到非常沉重,要抛起来简直不可能,但为了不丢脸,我一鼓气力要扬起铁锹,结果铁锹没扬起来,腰却闪了。三姨赶紧过来,说:“伤了没?快歇着。”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老老实实把铁锹放下。 

那天等到三姨下班时,我们一起回家,一路上我时不时偷偷观察着三姨,惊叹这么小小的身躯如何竟有那么大的能量和气力。我看过三姨的一些照片,她年轻时的照片,背景都是荒凉的乱石滩,以及荒芜的野地,而现在的西昌,已经成了一个繁荣的商业城市和旅游胜地。我时不时会想,这些巨大变化的背后有三姨他们多少的汗水和辛劳呢?三姨他们为西昌的建设献出了全部青春和热情,他们应该是值得我们敬佩的人。 

工作虽然辛苦,但三姨从不因劳累而显得不耐烦,至少在家里是这样,我可以看出这个贫穷的家给她带来了温暖和快乐。三姨珍爱这个家,特别疼爱我们姐弟俩,每次回来几乎都有好吃的给我们,我和姐姐也总是非常想她,常常问母亲“三姨什么时候回来?”。在我和姐姐眼里,三姨是一个能干、快乐又慈爱的人,她是母亲的另一个影子,对于我们,她不觉中体现了她天然的母性之爱。这些年虽然分属两地,我们之间的这种依恋之情从未稍减过。记得前年三姨来咸阳,我和姐姐快乐得都要疯狂了,每天跟她闹在一起,三姨也喜欢这种没大没小的亲热劲。她爱打麻将,我和姐姐就每天支摊陪她,母亲则和她一起逛大街,一家人又象是回到了西昌的那段同甘共苦的岁月。 

除了亲情,三姨也有过属于自己的另一个天地,另外的一种快乐,那就是和一起干活的朋友游玩的时候。那时的三姨年轻而有朝气,没事时经常伙同一帮人到邛海泸山一带来玩,从这座山爬到那座山,反正有的是劲,带着朋友们到家里来时,还嘻嘻哈哈地说着一路的趣事。 

但是这些快乐的时光对于三姨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在她的一生中就象火花闪现的一瞬间,而她的生命中的主旋律是哀伤和不幸。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苦些,但仍然有许多快乐,我们似乎是不能分开的整体,分开后便各有不幸的经历。当我们因母亲的改嫁和工作调动将要离开西昌时,母亲通过别人介绍给三姨找了一个对象,三姨很快就结婚了,也许她也急于要给自己找个依靠吧?毕竟我们走后就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又没有户口,心里肯定是不踏实的。对方死了老婆,带着两个孩子,我想三姨心里一定不愿意,但她可能没有别的办法,最终还是屈从了命运的安排。 

这桩婚姻是三姨此生最大的失误,夫妻矛盾一直持续到三姨去世的时候也没有化解。姨父是个没有文化,脾气暴躁的人,稍不顺心就吵起来打起来,他骂人骂得很难听,我听到过许多次,感觉他有些不正常。不知道三姨这么些年是如何忍受过来的。三姨好强爱面子,总想通过讲理化解,但二人性格相克,最后还是要弄得一塌糊涂不可。开始左邻右舍还劝劝,后来就烦了,儿女们开始也还表示理解,但时间太漫长了,大家都麻木了,关系也日渐疏远了。 

由于生活的不顺利和工作的繁重,五十不到,三姨就身心俱惫,还患了糖尿病、贫血、腰肌劳损等疾病,经常打针吃药住院。 

前不久听说又病得厉害,姐姐专门飞去看过,三姨一见我姐,大哭一场,病倒好了许多,很快就出院了。最近听说她血糖比较高,母亲又坐卧不安,上星期我给她买了车票,让她去了西昌,不然她非憋出病来不可。而我因为分不开身,只好时不时给三姨打电话,三姨总说我的声音好听,喜欢听我说话,一听精神都好了许多,听这话,我心里酸酸的。以前到西昌看她时,她就喜欢我跟她说话,说喜欢听我天南海北地吹。她斜靠在床边,微笑着,很慈爱,象母亲,那种感觉令人难以忘怀。 

我们知道三姨的病很危险,想过把三姨接来咸阳,不管以后怎样,起码让她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但是三姨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们并不能完全按自己的想法行事,这事儿也就一拖再拖,我们的想法一直没能实现。 

不管是药物还是亲情,都没有能挽回三姨的生命。得到三姨逝世的消息后,姐姐打电话给我,说又要飞去西昌看一下,她的声音哽咽住了,说不下去。我安慰她说:“姐,别难过,三姨走了也许对于她是种解脱,她不管到哪里,一定比她在这个世界上更好。” 

三姨一辈子被拘禁在一个痛苦的环境中,并被岁月不断地摧残,继续延长这种痛苦对于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亲爱的三姨啊,我不准备用眼泪拦阻你归去的脚步,我知道你需要安息。 


2004.09.24 2:55
2004/9/24 17:04:00 发表 | 责任编辑: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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